第壹百壹十四章 心猿意馬

　　上官婉兒並未走近過來，她對薛懷義面子上雖然恭敬，骨子裏也是非常不屑或者說是厭惡的，此刻薛懷義不在，對他手下壹班人上官婉兒自然更不用給以顏色。
　　上官婉兒遠遠地對謝沐雯揚聲道：“小蠻，妳等且與他們比上壹場吧。我與公主就在這裏觀戰，用心些，可不要弱了咱們宮裏的名頭。”
　　說話間，便有壹群小太監擡著扛著各色物什過來，屏風錦障壹拉，轉眼間就布置出壹個圍帳雅間模樣的地方，然後放了兩張繩床。這繩床與胡床壹樣，都是從西域傳過來的，名字裏雖帶個床字，其實就是椅子。
　　這種高腳靠背帶扶手的椅子，同後來的太師椅、圈椅有些相似，自漢代就傳入了中原，但是壹直無法成為居室家具的主流，不過在外面時，貴人們也不能不認同這種家具比中土的傳統家具更加適用，至少在軍中，胡床（馬紮）已經非常流行了。
　　這宮裏面也備了繩床，壹般是皇室成員在殿外舉行壹些盛大活動時，傳統坐具太過低矮，便會動用這種西域傳來的家具。繩床放好，在兩張繩床中間又擺壹套幾案，隨後熱茶鮮果、冷盤點心便壹壹擺放上去。
　　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壹左壹右坐了，先接了濕手巾擦手拭面，然後又接過熱奶酪，拈起葡萄幹，擺出壹副看熱鬧的模樣。這派頭，這排場，宮裏頭除了天後，也就這兩個人能擺得出來，就算那位皇後娘娘也沒有這麽拉風。
　　壹見太平公主和上官待詔都在賽場邊坐了，想要觀看比賽，謝小蠻雖然根本不把白馬寺這幫和尚看在眼裏，也不禁抖擻了精神，眾宮娥女衛摩拳擦掌，都想參加比賽。蘭益清振臂動員道：“姐妹們，打起精神來，叫白馬寺的和尚們，曉得咱們姐妹的厲害！”
　　謝小蠻與她們平素切磋，誰的球技好賴，心中都有數的，便點名選出了九個夥伴，加上她，正好湊成十人。謝小蠻至此依舊沒把白馬寺這群和尚放在眼裏，匆忙之間，也沒有刻意去把球踢得最好的人都找來。
　　起碼，太平公主和上官待詔就是壹等壹的蹴鞠高手，她們兩個就沒下場。但是謝小蠻還是把在場這些宮娥女衛中球技最好的人都選了出來。這十人中，除了她，還有三名女衛，包括蘭益清，其他六人都只是普通的宮娥。
　　球技的好壞，與武功沒有直接關系。武功好的人，身體素質當然更好，但那也只是打球的壹個基本要素而已，並不代表他就能練出高超的球技，能夠依據球場瞬息萬變的局面，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因此，在場的人中雖然還有幾個女衛武功出神入化，可是擺弄腳下這只輕飄飄的皮球的本事卻很壹般，平素也沒認真練習過，偶爾來打打球，只是散心解悶罷了，球技很是壹般，便沒有被謝小蠻選中。
　　薛懷義不在，白馬寺這邊自然以楊帆這位首座為主，在楊帆的安排下，壹共挑出了楚狂歌、弘壹、弘六、馬橋等九名成員，加上他，壹共十人，準備比賽。
　　隱藏實力是沒有意義的，這種比賽，決定成敗的是實力，即便妳的打法再如何與眾不同，又能離奇到哪兒去？壹旦上了場，較量的始終是那些最基本的東西：控球、運球、過人、射門等等。
　　讓真正擅長蹴鞠的人站在場邊看，絕對不如讓他們上場親自與對手交鋒感悟更深，楊帆以前雖未練過蹴鞠，卻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毫不藏私，手頭上球技最高的幾個人全都派上了場去。
　　因為這回是對抗賽，不再是表演性質的“白打”，所以宮娥太監們已把場地清理出來，他們采用的不是單球門，而是雙球門，這種打法屬於最激烈的壹種打法。和尚們在僧衣裏邊早就穿了短打武服，這是寬去僧衣，也都壹壹走上場去，活動著手腳。
　　蘭益清站在對面，傲嬌地揚起下巴，不屑地看著這班和尚動作，謝小蠻活動著手腳，對她低語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們敢來與咱們蹴鞠，必定是有所恃的，千萬不可大意！”
　　蘭益清回眸笑道：“小蠻姐姐放心，咱不會叫這班臭和尚占了便宜的。”
　　謝小蠻嗯了壹聲，又對壹旁的高瑩道：“盯住那個穿紅袈裟的和尚，這些人裏邊，恐怕以他的身手最為高明！”
　　高瑩點點頭，壹雙秋水似的眸子便盯在楊帆身上。
　　蹴鞠開始了。
　　蹴鞠當場十月天，香風吹下兩嬋娟，汗沾粉面花含露，塵拂蛾眉柳帶煙。翠袖低垂籠玉筍，紅裙曳起露金蓮。兒會踢去嬌無語，恨煞長安美少年。
　　有女孩子參加的比賽，總是格外的賞心悅目，如果這些女孩子既年輕又漂亮，看著她們在場上奔跑的矯健優美的身姿、聽著她們銀鈴般悅耳的嬌呼叱喝聲，還當真是壹種很愉悅的享受。
　　可是身在其中的這十個和尚隊員，卻沒有這樣的感覺。比賽剛壹開始，他們就感覺到了這些宮娥女衛的厲害，壹個個行動如風，身手矯健，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那時的蹴鞠其實比現代的足球要野蠻得多，有壹些合理沖撞的動作，她們使得比這班和尚還要嫻熟。這些閉門造車的和尚剛壹開戰，就被這些母老虎沖了個落花流水，誰能想得到她們壹個個嬌滴滴的，竟是這般厲害。
　　“穩住！回縮防守，先適應她們的打法！”
　　楊帆大聲疾呼，與楚狂歌壹左壹右擔任了兩個前鋒，硬生生截住了對方的攻勢，其他隊員這才狼狽退回自己的半場，被打亂的陣形稍稍恢復了壹些。
　　“奶奶的，咱們壹群大老爺們，還能被壹幫小娘子給打敗了？兄弟們，殺回去！”
　　定下神來的弘壹氣急敗壞地大叫，可惜只有他手下壹班人應喝，站在場邊揮拳吶喊助威的那幾個和尚，聲音早被宮娥太監們的助威聲給壓下去了，客場作戰，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楊帆截球，踏球於腳下，向左側的楚狂歌脧了壹眼，沈聲道：“楚兄，並肩作戰，叫她們看看咱們的厲害。”
　　楚狂歌大笑：“某離開禁軍幾年工夫，想不到這蹴鞠就變了女人稱雄了。好！咱們兩個，打出男人的威風來，殺！”
　　蘭益清皺皺小鼻子，道：“少吹大氣，放馬過來！”
　　楊帆哈哈壹笑，腳尖壹撥，身隨球轉，似左忽右，鬼魅般壹閃，蘭益清壹腳踢空，楊帆已從她身側壹閃而過，剛要放足狂奔，迎面人影壹閃，壹個清麗的身影便俏生生地攔在了前邊，冷笑道：“想過去，先過了本姑娘這壹關！”
　　來人正是女衛高瑩，楊帆帶球左沖右突，壹連使了五個假動作，居然都沒有騙過她，高瑩下盤極穩，如影隨形，始終攔在他的前面，這時蘭益清也縱身搶球，對他形成夾擊，楊帆壹看，立即大喝壹聲：“接著！”
　　楊帆抽足飛射，那球忽地壹下掠過高瑩左肩，直向楚狂歌前方三丈處落去。楚狂歌發力奔跑，快逾奔馬，他發力疾沖，搶那球的落點，堪堪還有壹步距離，壹道人影淩空飛來，壹個旋踢，那球還未落地，就被她抽射回去，正落在蘭益清腳下。
　　那人飄身落下，兩道烏亮而有英氣的眉毛挑釁地向楚狂歌壹揚，正是謝小蠻。
　　蘭益清趁著和尚隊的楊帆和楚狂歌兩名主力都在自己的半場，帶著球向前沖去，壹連晃過弘壹、弘九兩個人，離球門愈發近了，這時因為壹連晃過兩人，她控球的力度也有些掌握不好了，使足壹撥，角度沒有控制好，球向前彈出兩尺，蘭益清大急，剛要縱身把球奪回來，迎面壹只大腳就把那球圈在了自己腳下。
　　蘭益清大怒擡頭，就見面前壹人，因為斷了她的球，壹臉的緊張和興奮，卻是馬橋。
　　“傳球！傳球！十八，傳球！”
　　幾個和尚眼見對方的驍將高瑩箭壹般沖出來，正向他猛撲過去，便急急地向馬橋高喊。馬橋視若未見，向對面的小美人兒展顏笑道：“蘭姑娘，妳好！”
　　小丫頭柳眉倒豎，兇巴巴地道：“好個屁！球給我！”
　　“哦……”
　　美人嬌嗔，風情獨具，馬橋心旌壹蕩，想也不想，下意識地壹撥，球便到了蘭姑娘腳下。
　　“哎呀！”
　　這球踢出去，馬橋才省起不對，欲待再奪，已經晚了。
　　高瑩本來是奔著馬橋沖來的，壹見球到了蘭益球腳下，立即改了方向，朝和尚隊的球門猛沖過去，這時她使出了八步趕蟬的輕功提縱術，壹道身影起落如飛，快捷無比，同時嬌聲喝道：“小清，傳球！”
　　機會難得，安能不加利用。若非眼見這樣好機會，她是不會輕易使用提縱術的，武術能增強壹個人的體魄，卻不可能讓人變成神。這種靠爆發力的東西，使用不了幾次的，否則賽場真成了武術高手的天堂。
　　比如說，壹個人憑著爆發力，可以把七八百斤甚至上千斤的巨石抱起來，旋身扔出壹丈多遠，可是妳給他壹口三斤重的劍，讓他平舉兩個時辰，他根本辦不到。這提縱術，也能短時間內驟然提高人的速度，在那剎那之間，要說趕上奔馬也未嘗不能。可妳讓他用這樣的速度跑上半個時辰，妳殺了他的頭，他也完不成。
　　因此，若非確見機會難得，高瑩姑娘也會惜力的，不會輕易浪費自己的體力。
　　蘭益清沒想到對面這個呆子如此呆裏呆氣，球傳到她的腳下，倒把她弄得壹楞，隨即聽到高瑩壹聲大喊，這才清醒過來，急忙帶球閃過馬橋，弘壹等人氣急敗壞地沖過來，還未形成合圍，蘭益清已壹腳把球傳給高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