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賤婢賤骨頭

　　自前朝覆滅，經數十載群雄爭戰，各方勢力割地稱王。相互並吞。權爭滅國擾攘不息；最終只余下“神、武、法、皇、異、海、狂、農”四國四族。
　　名劍以武立國，建都於偏西地域——劍京城。此地荒蠻處僻；對外隔絕，最宜休養生息，經十數載耕耘建構、灌溉開墾，已成天下第壹形勝繁華之地，氣象萬千。
　　小白輕快步履踏上京城大街，擡頭仰望，心情怡朗，舉目所見更覺勝景無限。但見紅樓書閣，繡戶朱門，雕車競駐，駿馬爭持。高櫃闊鋪，盡陳四方異貨奇品，茶坊酒肆喧鬧沸騰，華服珠履穿梭市集，奇人異仕或談吐儒雅、或神態瀟灑，飄香艷嬌媚態橫生、秀麗絕倫。富戶千萬，自是壹片繁華。
　　意欲掌權貴，得享樂，在“武國”唯壹途徑便是以武立威，壹朝得名家皇朝愛寵，青雲路扶搖直上，萬福金安自是必然。
　　然而名劍得了時日無多的重病，很快很快，便走完最璀璨的帝皇風光日子。所以，自三年前開始，剩下仍存的五位妃嬪長子——五位太子，便明爭暗鬥，各自籠絡勢力，爭奪為第二任“武國”皇帝。
　　繁盛“劍京城”飯然引來四方八面高手雲集，欲投靠諸位太子，壹試身手立大功便平步青雲，要是所侍太子能接任為帝，身為重將，榮華富貴自是必然。
　　腥鳳血雨都是因為五位太子權位之爭，名劍愈接近瀕死，便愈見修烈，皇朝風暴，壹發不可收拾，在“劍京城”內，誰也必然地卷人鬥爭漩渦，危機就在身旁。
　　京城有繁華璀璨，當然也有貧賤哀苦。大街分支的陋巷別號“小天地”，沒有足夠銀兩便只好到這些地攤逛逛。
　　“丟妳媽的死龜孫爛王八豬玀臭種十八代枯蛋，大爺哥哥找得妳好昔啊！”壹輪不停嘴的汙言粗語湧向小白，身後便是以臟語打招呼的伍窮，身邊還有黑黝黝，坑臟不堪的十八小子小黑。
　　小白、小黑、伍窮三人，原來都是從老遠跑來“劍京城”碰運氣，欲出人頭地的少年小子，彼此相識十天八日。只因同是天涯淪落人，又是少年性近，壹見如故，便成了異鄉知己，多天以來都壹起胡胡混混，快樂無憂過日子。
　　小白生性不羈愛闖，小黑壹只厲目精光暴射，驍悍野性，伍窮則壹介粗鄙，性格率直，三人同處共餐，相互扶持，早已視對方為知己良朋。
　　“快走吧，小黑這頭龜孫爺爺，不知奶娘作－什麽善福，竟找到壹道好門路，咱們終於有銀兩到“怡紅春閣”見識見識了。
　　小黑笑道：“今夜完成任務，壹定要找個白肉雪肌姐兒好好與我這黑炭頭合二為壹，抵死纏綿壹夜！
　　猶未及發問原由，小自己被硬生生拉走，向著城北走去。
　　“聖王廟”，位於高山之上，踏過如天梯石級才能有緣上香，惟壹直香火鼎盛，冠絕“劍京城”。
　　正午烈日艷陽之下，山腳又來了乘載善信之貴轎壹頂，只因平常家丁轎夫難以擔擡大轎直上石級，必須改坐專由慣攀上山的“挑夫”，獨家經營木轎，故壹般遣家婦孺，都在山下轉轎再直上山拜神祈福。
　　錦繡大風轎乃極矜貴之物，轎旁除四轎夫外，還有兩位帶刀侍衛，壹位壹直低下頭來走在十步後的俏麗小婢，不用明言，轎中人定是壹介貴胄或皇族之親也。掀開垂廉，修長玉腿踏出大轎，身段玲戲，胸脯特大，纖腰不盈壹握的俗粉媚姐兒小鳳凰，便是豪華大轎主人。
　　“天仙下凡啊，妳奶奶的熊真教大爺入迷癡醉，軟笑香肌，純如春風嫩霜，老天爺真他媽偽好手藝，竟雕妳娘的雕出如此仙子浮現人間！”粗鄙不堪的口甜舌滑，不是那窮光蛋伍窮還有誰。
　　受誇張美言贊得飄飄欲仙，小鳳凰呈壹向生性自傲，但也被引得失笑掩嘴，樂歡之極，道：“好滑口的浪蝶啊！”
　　“發妳媽媽大xx子的爛臭春夢吧，我哪有滑我香口贊妳啊，本大爺贊的是妳身旁這俏純仙子婢仆啊。”伍窮目不轉睛的癡凝著低頭小婢，只氣得小鳳凰呱呱叫怒，卻教伍窮身旁的小白、小黑笑得腹痛難耐，盡情恥笑。
　　多嘴的伍窮猶未罷休，續道：“庸脂俗粉，憑著壹對墮xx子教人人迷，便飛上枝頭扮真鳳凰，也許晚上人夢還想過當皇後吧，呵……，還是回者家“恰紅春閣”，當老妓好了，哈……。”
　　出身青樓的小鳳凰最痛恨別人揭她私隱過去，偏偏又只得兩家丁護衛，沒法抗鬥，竟壹掌摑得低下頭的侍婢口角溢血，毫不留情道：“臭侍婢，買妳回來不足三天便處處碰黑，還未賜名便衰運接二連三，如今又教我受辱，真該打！”
　　十六歲純真小侍婢被掌摑也不敢叫痛，只好任由糟質、打罵。
　　“妳比本小姐更俏麗可人麽？俏麗有個屁兒用，克死老爹流落京城街頭，不祥臭丫頭，不是本小姐大發慈悲，妳倒被那光禿禿的怪物奸了七、八十回了，還如何說什麽俏麗動人啊！”說罷又是壹掌壹掌重重責打小婢，態度高做得好乞人憎。
　　摑得順手順暢之際，看慣了的家丁護衛都掩嘴失笑，靜觀侍婢苦況。愈摑愈是停不了，左壹掌時右壹掌，還扭腰吐勁，力。強掌力，啪啪聲突然停住了，大夥兒定睛壹看，都呆著，小黑竟壹劍架在小鳳凰頸項上。
　　“臭婆娘，實在看不過限啊，快向小婢妹子道歉！”小黑義憤填膺，竟向自以為身嬌肉貴的小鳳凰動刀劍相逼，頓把待衛們嚇得目口呆。
　　小鳳凰倒也不慌忙道：“臭頭小子，妳倒有眼不識泰山，本小鳳凰乃當今“武國”五儲君中大太子名大祖之愛妾便是，妳竟敢以下犯上，人頭包保落地！”
　　伍窮愕然道：“大太子？小鳳凰……啊，倒聽過長街中人說過姑娘逸事啊，放個臭屁愛妾，大話四遊！妳是“怡紅春閣”的胭脂風塵妞兒，大太子玩得興起便包妳壹、兩個月便是，什麽妾侍、填房，妳好大想頭啊臭婆娘。”
　　伍窮正欲加點粗盲奚落，怎知頸項上竟覺冰涼，劍光映照，毫不防備下競被那小婢用劍脅持著，驚憎更傻呆。
　　“搞什麽鬼啊？好娃兒，咱們在幫妳出氣啊！”伍窮解釋道。
　　小婢長相純良，但卻狠狠咬牙切齒道：“快放我家小姐，誰要妳們多管閑事。”
　　兩對人分別脅持、對峙，害得小白抓破腦袋兒，走來走去勸個不亦樂乎道：“算了，算了，弄出入命便大事不妙，我數三聲，大家壹齊放人便算！壹、二……。”
　　“不！我定要這臯婆娘有點好受，就在她臉上劃只大頭龜也好！”小黑說幹便幹，右手挺劍，左手拔小刀，立時便尖刃貼在小鳳凰險上。
　　“哇！嗚……！”蛋臉兒是吃飯討好日子的本錢，小鳳凰嚇得立時屎滾尿流，壹時失禁，竟尿濕了壹大片身子，頓教場中人都捧腹大笑。
　　小黑也怕弄濕自己，立推開小鳳凰，小婢也放開伍窮，沖前扶往主人。三個愛鬧事小子為避免侍衛糾纏，也就壹哄而散，跳跳蹦蹦的走遠，還嘻哈不絕，恥笑小鳳凰失儀出醜人前。
　　小白回首再看，卻見小鳳凰竟隨手以劍鞘重重拍打小婢，小婢緊緊抱住主人小腿跪地痛哭，狀甚淒苦，小白正猶豫之際，已給小黑、伍窮左右拖拉，拐彎搶前奔走遠去。
　　跑了良久，又轉了七彎八巷，當小白取出兩錠八兩金光閃閃的金元寶來，小黑。伍窮都笑不攏嘴。
　　小黑開心狠狠咬壹口金元寶道：“我倒沒猜獵了吧，“聖王廟”的善男信女都是達官貴人，憑小白神奇空空妙手，加上咱們壹出笨鬧劇，要借壹點銀兩應急絕非難事。”
　　“哈……，我來了半月，倒給“怡紅春閣”的艷媚蠻腰嬌娃醉死，今夜終可壹逢其會，親親香澤哩。”伍窮看著金元寶，第壹次在“劍京城”發財，心情樂透，色心先來，賭性卻也不久又到：“先往“大殺坊”殺個片甲不留，贏他媽的奶奶臭狗四太子名萬壽壹千兩，哈……倒可衣錦還鄉了！”
　　小黑大力拍打伍窮後頭怒斥道：“臭笨窮頭，妳甫踏入“劍京城”，所有盤纏便是在“大殺坊”輸得壹千二凈，還要再輸麽？”
　　“閉妳的臭嘴，今回大爺定然殺他媽的臭婊子十八代祖宗狗爛莊家壹敗塗地，小黑頭別阻頭礙勢，痛妳娘的工八羔子給我壹同到“大殺坊”擡金子銀子便是，走吧！”
　　爛賭成性的伍窮奪了兩錠銀子便拉住小黑向“大殺坊”跑去，只留下壹句說話要小白今夜在老地方再會，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影蹤。
　　小白攤開手掌，還余下數個銅錢，倒也夠他買點東西糊口飽餐，也就朝長街方向踱步走去。
　　小白、小黑、伍窮三個壹窮二白的貧小子，離鄉別井，為的都是到來“劍京城”壹闖，尋機緣往上爬。人離鄉賤，三小子抵京城後已身無分文，伍窮於“大殺坊”盡獻分文，小黑是窮白丁，只有小白仍能每天吃喝飽肚。
　　待三人互相扶持混成好友，才得悉小白身懷盜物妙手，小黑心生壹計，便大夥兒到“聖王廟”下找尋獵物，果然壹擊即中。
　　朋友，對流落天涯的少年小子小白來說，異常重要，加上小白天性重情重義，豁達不羈，交朋結友推心至腹，友情在毫無阻隔下深深扣結，兩位患難之交，已成了小白樂趣之源，四處亂闖，倒也窮風流、餓快活。
　　從沒半點對名利權勢追逐之心的小白，對京城新奇妙趣際遇相當滿足，只是伍窮整天嚷著要飛黃騰達，坐擁金山銀庫；小黑意欲當官握權勢，誌氣非凡，落得自己壹人毫無人生目標，著實不大便樣。然而本性難移，小白總覺得上天自有安排，暫且歡樂胡混，少年忘憂，盡量快活便是。
　　夜幕低垂，小白又混在熱哄哄的京城盛名商買巨鋪大道壹長街”人堆中販賣的南北西東美味小吃，既便宜又色香味全，更是小白鐘情之處。
　　余婆婆的炒蛇皮是小白最愛，既香且甜，鄉村之地那有如此妙食。今夜，小白沒有如常的買來壹大碟炒蛇皮細嘗滋味，倒把銅錢全數交給羌十三老販子，買來了十二個又大又熱燙的饅頭。
　　淒風冷雨的夜半，熱饅頭能飽肚是好，但卻沒甚滋味啊！小白最愛美食，怎麽今夜卻只買饅頭？真奇怪！
　　捧著壹大包熱饅頭的小白，走到瑟縮在小巷盡處的，不停抖顫人兒跟前，遞上熱騰騰饅頭道：“好餓了吧，算我來道歉賠個不是。”“壹直低下頭忍耐凜冽北風吹打的小娃兒，緩緩擡頭凝視，善良純美的眼眸，竟顯現七分悲愁之色，原來她便是今日“聖王廟”下，被戲弄盜財小鳳凰身旁小婢是也。
　　小白看她曲身跪在街角，心想定然又遭橫蠻主人怪責，便上來送上饅頭賠罪，然而對方卻毫不領情，更是淚痕披臉，楚楚可憐。
　　“妳走吧，別理我！”小婢雖凝視饅頭良久，但仍強忍，不接受小白好意。
　　小白坐其身旁，又除下大衣蓋在小婢身上禦寒，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今早害妳遭責罵，妳不吃饅頭，即是仍在惱恨我啊！”小白先咬壹口，再遞上予小婢，小婢餓極難耐，便張口大嚼，壹邊拭淚兒．壹邊吃個痛快。
　　小婢半泣訴說道：“我是不祥賤婢，哥兒不嫌親近，當然心領好意，但不祥賤運卻惹得哥兒受禍當殃，倒也不願哩。”
　　“這話怎說啊？”小白奇怪問道。
　　“京城中人最重運福，小婢抵城後不入便克死親爹，落得獨個兒孤昔無依；今早又害得我家主人受辱被盜財物，小姐說我果真是不祥人，再也不願收留，便從此丟棄不理，要我自生自滅。”小婢說到悲處，淚兒直淌。傷心得抽搐鳴咽，沮喪之極。
　　小白哈哈大笑道：“武國”的大笨蛋迷信糊塗，哈……，直教人失笑。自己走黴運便推委責任在下人身上，斷其關系便自以為擺脫惡運厄局，實在自欺欺人！還有妳這小笨婢，竟逆來順受之余，又全然接受荒謬道理迷惑，才十六。七歲娃兒，哪能得悉本身才華、前路？
　　只憑些微失去親人挫折、被棄，便沮然自認壹生昔敗，哈……笨丫頭笨在外，懶在心，不欲雙手創造未來吧了，多吃個饅頭清醒壹下腦筋吧！”
　　小婢自出娘胎也從未遇上如此人生大道理之言，頭腦頓然暢朗，聽小白教訓大有得益，想著想著，便再也不掉淚失意了。
　　小白壹手擁著小婢膊頭，，摟得緊緊示意並勉向上，道：“蒼天又豈會如此涼薄待人？
　　人生又怎會如此簡單？咱們這些初出茅廬小子小妹頭，還有大段路要走，大堆道理要學哩，不能喪失鬥誌啊！”
　　小婢對安慰自己的小白大為感動，點頭之余，也對身伴小白大生親近之意，好感油然而生，把心底余下憂慮也暫且壓下。
　　二人壹口又壹口吃掉共十二個饅頭，以北風伴食，雖然外寒，但心頭卻是熱暖萬分。
　　小白觀人於微，發覺小婢眉字間壹道憂色總是未散，細細間道：“還有煩憂之事未能解決麽？”
　　小婢輕輕點頭，竟嗟軟起來。小白正要追問下去，壹道破空聲激起，粗糙麻繩索套在小婢頸項，勒住便拉，小婢憑些徽道行緊拉往絹圈，免卻直索死咽喉，但來索憑巨大膂力壹扯，已把她拉飛出三丈之外，在地上拖行。
　　“哈……，臭大胸脯丫頭，料妳也跑不出“劍京城…哩！”手勁驚人，殘忍倨傲的身前人，尖鼻狼牙，七尺身高。眉濃肩闊，壹看便知絕非善類。
　　小白正要追前動手救援之際，壹張借據便抵在眼前，帶著身後八名帶刀侍衛的狼牙武漢怒道：“此娃兒借咱們三兩金子賣身葬父，那小鳳凰替她還了點利息，便又棄之不理，連本帶利是六兩金，怎麽了小兄弟，妳這窮丁有能力為她贖身麽？”
　　小白呆著凝望遠處小婢，果然不敢動聲，只管悲泣哭著，看來借據是千真萬確的了。自己身無長物，又何來銀兩買圓小婢呢？
　　粗壯漢子以食指篤著小白額首嘻哈笑道：“別在‘劍京城’內得罪我大太子麾下壹品候——夜狼啊，否則定然教妳不能活著離城！”
　　小白壹手以雙指夾實夜狼食指，硬生生拉了下來，夜狼要扯出手指，相互比拼內力，終能震開抽出，但旋即又再被來無蹤的雙指再夾，三次不變，忙退步不再糾纏。
　　夜狼也不曉得是否碰上了高手，不顧久留，便轉身命人拉走小婢。
　　小白看著含淚侍婢可憐苦貌，活像被拖入地獄深淵，偏偏無力挽救，自責之心油然而起，若非今早糊塗盜金，小婢便不致落得淒酸下場，內疚令心情壞透，無奈更傷心。
　　回抵小白與小黑、伍窮相約的老地方——三人共居的破爛茅舍，處於“八墓莊”鄰近的萬貧歸壹雜地“赤蟲村”內，甫踏入屋，又是陣陣吵翻天的粗言穢語，不消說便知個明白，伍窮又把金子都輸光輸盡，看來又不會有好吃東西等著自己，小白心情壞透，倒頭便睡。
　　壹覺夢中，總惦記小婢清影，對她的幽幽傷神苦貌。純情臉孔，實在忘掉不了，對不起，對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