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喝茶的代價

　　從連接“皇京城”的山向東走約二十裏路，接近壹片大汪洋之前，有壹座巍峨挺拔的“紅香山”，山上盛放的野杜鵑，在夕陽下顯得壹片嬌艷，紅紅的，幽幽的，山風輕輕吹拂，壹簇簇的花瓣迎風搖曳，順著山勢延綿綻放，真的又紅又香。
　　壹片嬌麗艷紅的顏色下，有壹點碧綠，對山遠眺，這壹點碧綠顯得份外蔥翠耀目。
　　綠色來自山腰壹座“觀火亭”，其梁柱、帽檐掃上新綠色彩，小亭已見陳舊，旁邊的小茶寮卻是新開，惟搭建因陋就簡。
　　“觀火亭”築於山腰，人在其中休憩，可眺望山上山下壹片火般焯紅的野杜鵑，左眺無邊無際洶湧大海，右望中土正烽火連天的動蕩亂世，猶如隔岸觀火，是以得名。
　　“觀火亭”旁邊的破落小茶寮正升起縷縷炊煙，長得清雅秀慧卻壹身破衣麻布的翠兒，正埋頭埋腦地為身前的小火爐添入乾柴。
　　本是花樣年華的可人兒，被炊煙熏得壹臉黝黑，卻依然言笑晏晏的對著小火爐，樣子十分可愛。
　　小火爐上的水沸了，她立即用布小心翼翼地端起瓦鍋，興奮地叫嚷道：“茶要泡得香，必須要小心挑水，沒有好的水，也談不上有好的茶。”
　　“除了水之外，茶葉和茶具的配搭亦十分講究。”翠兒身旁的大力接道。
　　大力還不滿二十，長得英偉挺拔，相貌堂堂，卻同樣身穿破衣爛服，壹雙烏黑的手在小心地篩選茶葉，待翠兒將沸水端過來，便混秈了幾種不同的茶葉放入茶壺內以沸水泡之。
　　茶葉經沸水壹泡，茶香四溢，芬芳更勝遍地野杜鵑，自小茶寮隨風傳送，沿山徑四散，吸引了正在山徑間漫步的壹對情侶。
　　大力與翠兒發現了他們，立即招手嚷道：“兩位如果是趕路的話，不如在進城之前先試試我們兄妹的香茶，保證可令兩位回味無窮，畢生不忘，十世掛念。”
　　大力說完，翠兒也迫不及待迎上前拉著兩人的手說道：“對啊，我們兩兄妹所泡的茶只此壹家，別處嘗不到，妳們壹定要嘗壹口，不對，不對，應該是多嘗幾口。”
　　翠兒說話時嘴角微微歪斜，靈動雙目謙謙有禮，可愛的容貌有壹…令人無法拒抗的魅力。
　　這對情侶年過三十開外，男的壹派俊朗不凡，神采奕奕，步履矯健；女的豐姿綽約，肌膚白澈勝雪，歲月完全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壹點痕跡，依然是天姿國色。
　　這壹對鴛鴦就是令天下人都艷羨不已的小白和耶律夢香，他們兩人的相遇、相愛以及所有壹切早已為天下人所聞，大力與翠兒兩兄妹只聽過他們的大名，卻從未壹睹真人，如今當然無法認出他們。
　　小白深深地吸入壹口茶香，只覺香味滲透四肢百骸，舒泰無比，不禁脫口贊道：“茶味芬芳，清而不澀，與杜鵑花香混成壹體，沒有蓋過花味，也沒有讓花香比下去，妳的烹茶功夫的確甚為到家。”
　　獲得稱贊，大力立即再說道：“當然，我們兩兄妹出身自茶藝世家，別的功夫不敢說，但所泡的茶壹定會令妳滿意。”
　　耶律夢香端超空的茶杯放在鼻端壹嗅，然後又拿起壹點茶葉細看，問道：“這些茶葉和茶具都是妳所挑選的嗎？”
　　大力道：“正是在下。”
　　看到耶律夢香帶著贊賞的神色，翠兒也邀功說道：“嘻嘻，別忘了水是我翠兒所挑的啊！”
　　小白打開盛水的水壺壹瞧，說道：“所謂‘啜茶思好水，對月數諸峰’，就算有最好的茶葉和茶具，如果用水不當，茶湯會變暗，茶味會帶澀，茶香會不正，妳們兩兄妹對茶葉、茶具和水的配搭都相當得直，技藝壹流，所賣的茶應該不便宜吧？”
　　翠兒收起了笑容，壹臉憂傷的說道：“這位公子和這位好姊姊，我們的茶不賣錢的。”
　　兩兄妹既有出色的茶藝，泡出上乘的茶，理當待價而沽，不賣錢又賣甚麽？
　　大力說道：“現今中土各地正被‘天皇帝國’大軍所侵，紛亂不定，百姓無安家之所，四處流散，死傷人數與日添增，吃不飽，穿不暖，正是我們中土人聯結壹起抵抗外侮之時，我們兩兄妹又怎可以再向同胞收取壹文錢來嘗這口茶呢？”
　　大力說時雙目暴射憤怒神色，言辭激昂，像是恨不得將“天皇帝國”的敵軍煎皮拆骨，殺之而後快。
　　數月之前，小白在城池內以武功擊敗名昌世，雖然將他壹臂斬掉，但中土的平民百姓皆已奉名昌世為皇，由他去領導軍隊力敵“天皇帝國”自是理所當然，小白的“鐵甲軍”與“五殺野”只能從旁協助，伺機而動。
　　小白道：“百姓正陷入水深火熱中，妳不收茶錢固然動機良好，但對於力敵外侮似乎沒有甚麽幫助。”
　　大力道：“正所謂有力出力，我只恨自己沒有壹身好武功，無法上沙場殺敵，又有這刁蠻任性的妹子翠兒要照顧，否則壹定親身手刃敵軍，以報我爹娘之仇。”
　　耶律夢香道：“妳們的爹娘都死在‘天皇帝國’敵軍手上？”
　　提到慘死的爹娘，翠兒更是神情憂傷，雙目含淚，說道：“爹娘死得好慘啊！不但被折磨，最後還要他們互相殺死對方，我們是千辛萬苦才逃到這裏來。”
　　大力怒道：“‘天皇帝國’那班狗賊殘暴不仁，又狡猾奸詐，分多路進攻，以遊移戰略化整為零，像山賊流寇壹般向無反抗力的小鎮平民下毒手，搶掠奸淫，又搗毀來往運輸通路，名昌世只能專心應付對方的大軍，分身無暇，村落的百姓既不能寄望有軍隊鎮守保護，壹切只能靠自己，試問手無縛雞之力的懦弱百姓，怎能保命不死？”
　　翠兒道：“流離失所，無家可歸，又有大仇未報，所以我們兄妹只能寄望有能人相助。”
　　大力瞧著小白手上的“赤龍”，說道：“妳手上有劍。”
　　小白道：“妳也有上好的茶。”
　　大力道：“假如妳能夠替我們去下面的村莊報爹娘之仇，這壺好茶就相贈閣下。”
　　小白道：“為同胞出力，抵抗外侮入侵我中土，根本是理所當然的事，用不著給予酬勞。”
　　翠兒道：“英雄啊！那這口茶就當是我們贈給英雄吧！”
　　見兩兄妹盛意拳拳，耶律夢香也不好意思推卻，向小白說道：“相公，既然兩兄妹壹番誠意，我們就喝了這口好茶感謝他們的好意吧！”
　　小白道：“好啊，其實我早就忍不住想喝了呢！”
　　小白與耶律夢香將壹片茶葉放入口中先嚼其甘味，然後將兩杯茶壹乾而盡，大力與翠兒幾乎要跪地感激。
　　小白微微壹笑，便拉著耶律夢香說道：“的確是好茶，恐怕在上路之後便難以再嘗，我們可以再添壹杯嗎？”
　　大力微微錯愕之際，翠兒已為他們再斟下新茶，調皮地說這：“只要妳們喜歡，再多添幾杯也可以呢！”
　　公主與小白壹臉欣賞山間風光之際，山徑上又有壹人朝茶寮方向走來，只見這人壹臉胡子，體形魁悟，揹著壹個大袋子，裏面像裝了大石塊壹樣重甸甸的。
　　他氣喘咻咻地走到茶寮之前，向大力說道：“對不起，可以賣壹口茶給我喝嗎？”
　　大力還沒說出喝茶的代價，小白便代其答道：“哈哈，他們的茶是不賣的，想喝茶便要付出代價。”
　　大漢問道：“代價？甚麽代價？”
　　小白說道：“要替他們殺人。”
　　大漢問道：“殺甚麽人？”
　　小白說道：“敵人。‘天皇帝國’的人？”
　　大漢立即面有難色道：“我壹介莽民，平常都只是在鄉間幹農務粗活，又怎有能力抗殺‘天皇帝國’的軍人？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口茶我不敢喝了。”
　　大漢說罷正欲繼續趕路前行，小白卻伸手擋住他道：“這口茶芳香馥郁，既甘且甜，平常實在難以壹嘗，不試試實在太可惜，不如這杯茶就當是我請妳喝，相信他們也不會反對，大力，對嗎？”
　　大力還未笞上話，天真爛漫的翠兒已不停點頭說道：“對啊！對啊！既然這口茶是妳的，妳當然可以請他喝。”
　　小白將茶遞上前，大漢接過茶杯說道：“那就多謝了。”
　　瞧著大漢壹口氣將茶飲盡，翠兒開心拍道：“我們的茶是獨壹無二的，妳在別處壹定嘗不到，味道怎樣？”
　　大漢答道：“很好，的確是很好的茶。”
　　耶律夢香道：“茶葉、茶具和沸水都是上乘之選，茶葉是青葉生曬，茶具所用的是紫砂瓷器，水是天然的輕水，壹切本來是完美無暇，可惜都忽略了喝茶的環境。”
　　公主剛說罷，四周忽然傳來陣陣刺耳的嗡嗡聲，令人煩擾不堪，大力臉上陣紅陣青，本來笑意盈盈的翠兒都不再笑了。
　　只見壹團黑壓壓的小黑點不斷在大漢身邊飛來飛去，大漢揮手去撥，隨手抓來，只見壹手血肉模糊，原來已握死幾只小蒼蠅。
　　耶律夢香續道：“壹杯上好的茶，在彌漫血腥的地方喝，只會大殺風景，真可惜。”
　　大漢不勝其煩道：“怎麽這些蒼蠅老是纏著我？”
　　小白搖頭嘆說道：“蒼繩當然不會無故把妳纏住，只因妳身上有它們喜歡的食物，自然如冤魂壹般纏身，要向妳討債。”
　　大漢驚愕之際，小白已壹手捏碎手中之杯，射出碎片擊向他背上重甸甸的大袋，割出了壹道缺口。
　　大袋承受不了重量，裏面壹個個圓形的物體，滾跌到地上，撒滿壹地，竟是壹個個齊頸切斷的頭顱。
　　秘密被揭發，大漢慌亂失神，揮手亂跳亂踢：“這些臭鬼子，殺我們的同胞，斬了妳的頭還想化成厲鬼把我纏繞，該死！該死啊！來吧，來吧，壹起來踢死這些‘天皇帝國’的臭鬼子！”
　　忽然金光壹閃，地上的人頭堆中已多了壹條屬於大漢的腿，小白出手毫不留情。
　　小白怒道：“殺自己的同胞已經夠了，裝模作樣更是罪加壹等，對已死的人不尊重，妳有兩條命的話，兩條命都應該死掉！”
　　耶律夢香道：“喝過‘百味香’，假如沒有解藥良方的話，壹盞茶時間後就已經是個死人。”
　　剛好說罷，大漢已倏地全身劇烈痙擘抽搐，肌膚毛孔皆滲出血水，除了頭顱完好無缺之外，他的身體皆被抽光水分，乾枯而死。
　　大力與翠兒對大漢的死狀毫不詫異，因為“百味香”這種劇毒本來就是他們混和在茶葉之內，用這種方法已經殺死不知多少人，所以已經是司空見慣了，意外的只是小白和耶律夢香喝過毒茶，卻依然完好無缺。
　　詭計被揭穿，大力仍強裝鎮定道：“假如早壹點知道妳手上的劍就是‘赤龍’的話，我就知道她壹定是用毒至尊的耶律夢香公主，這壹杯毒茶壹定不會給妳們喝下去。我只是不明白為甚麽不能將妳們瞞過去。”
　　耶律夢香道：“我剛才已說過，喝茶是要講究環境的搭配。”
　　大力道：“這裏山青花香，絕對是最佳的環境。”
　　耶律夢香道：“花香、茶香、‘百味香’，三者配搭的確容易瞞天過海，加上中‘百味香’而被毒死的人全身水分都會消失殆盡，只會發出少量屍臭，但妳為了保存他們的頭顱不變形而減少毒性，還是引來對血腥甚為敏感的小蒼蠅，它們在前面的花叢間飛來飛去，太張揚了，花香是不會吸引這麽多蒼蠅，妳機關算盡但始終遺漏了這壹點。”
　　小白道：“保存他們的頭顱不變形，是為了讓‘天皇帝國’的人確切認出他們是中土的人，否則就不能換取金銀珠寶的獎賞，妳又是壹個出賣同胞，該死的人。”
　　大力賣國求榮，犧牲同胞性命，意欲投向“天皇帝國”懷抱，為小白所極度不齒，已不管大力爹娘被殺的故事是真還是假，緊握“赤龍”向他大步走去。
　　大力壹臉堅毅說道：“是，我是殺了自己的同胞，但現今這個動蕩亂世，有幾個可以像笑蒼天壹樣有能力自保？我只是壹個平凡人，‘天皇帝國’的人要來殺我的話，我又怎有能力反抗？”
　　小白道：“沒能力反抗，不是殘殺自己同胞的藉口。”
　　大力道：“嘿，他們開出條件，只要交出十個同胞的頭顱便可免壹死，妳知道有多少人已經完全投降了嗎？像剛才那個人不是也殺掉了十個自己的同胞嗎？我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只是想保住性命可以安然無恙，難道這也有錯嗎？”
　　小白道：“錯，當然是錯，妳可以加入名昌世的抗敵軍，與他們並肩作戰，壹起將‘天皇帝國’的人驅逐出中土。”
　　大力道：“嘿，妳就是鼎鼎大名的笑蒼天吧？”
　　小白道：“那又如何？”
　　大力道：“妳的才智、武功都絕對比我高強吧？”
　　小白道：“那又如何？”
　　大力道：“妳本來最有能力帶領我們對抗敵人，可是連妳也沒有幫助名昌世，那到底是為甚麽啊，為甚麽要看著我們的血白流？”
　　對啊，小白有“鐵甲軍”與“五殺野”，應該是最好的助力；面對外敵來襲，不是應該敵愾同仇嗎？
　　不與名昌世合作，是否他太固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