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本來無壹物

　　位處荒郊的“神國寺”是壹座名剎，它的建築群布置跟壹般佛寺並不相同，外觀有六層屋檐，上面是壹大、四小共五個錐形屋頂，寺身側面墻上有藏式梯形窗戶，外形宏偉而不笨拙。
　　壹癡大和尚滿頭白發，看來已有七、八十歲，他為啥要來此荒僻的古剎呢？
　　小黑跟在十步之後，小心察視四周，肯定僧侶、和尚只有十人，善信則壹個也沒有，殺這和尚並不太難。
　　壹直以來都是啞妹子替他打點壹切，由她轉述客人要殺的獵物，他只負責執行殺令。
　　啞妹子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又為他的腳鑲上兩枚鐵圓球，讓他練成“鞭腿”，否則今生也是跛子廢人。如此大恩大德，小黑當然感激，但同時又暗暗對啞妹子動了情。
　　她實在太美，臉容七分嬌俏、三分艷，壹雙大眼睛永遠的情深款款，口中雖不能吐出愛字，但臉上已是滲出情愫。
　　今天的小黑已非昔日風光，他還哪有足以吸引異性的條件？何況還是氣質清秀的啞妹子。
　　但她從不嫌煩，在醫理小黑時，每隔兩個時辰便替他的傷口換藥。為怕小黑血氣運行不暢，又不停為他按捏搓揉，服侍體貼，甚至是到了今天，每早清晨起來，啞妹子也必定已為他準備好早點。
　　人生至此，還能有如此佳人在旁相伴，夫復何求？
　　故此就算不為報恩，小黑也絕對願意為她賣命，只要啞妹子要他去刺殺誰，那人便不能活命。
　　小黑凝視壹癡的背後，冷笑壹聲，正要趨前殺去，壹癡卻突然轉身，對小黑問道：“自古以來，‘神國寺’以花木品種之多而著名，施主，妳會喜歡甚麽花種呢？”
　　突然無聊壹問，小黑也不知如何回話，便敷衍道：“甚麽花都壹樣，隨便好了！”
　　壹癡淡淡道：“不，怎能隨便呢，寺內有丁香數百株，號稱‘香雪海’是為首選，目下正是花開時節，香氣濃郁，飄揚數裏，施主不妨吸壹口氣嗅嗅香味，且看是否稱心如意？”
　　小黑勉強深吸壹口氣，說也奇怪，花香果然與眾不同，精神立時松弛起來，十分受用。
　　壹癡笑道：“哈……看來閣下對此丁香是鍾情了，很好，很好，貧僧就送上此花與君相伴終生。”
　　小黑不置可否，但總覺壹癡太熱情，便問道：“大師為啥要送我香花？我可絕非識花之人。”
　　壹癡上前捧來了壹大束丁香，便送到小黑懷中，笑道：“在妳墳前，這些丁香壹定會燦爛奪目，伴施主長埋黃土。”
　　丁香撒跌在地上，小黑凝望著這壹癡和尚，他看來並非如表面壹般平和、慈祥，這老僧是蛇蠍心腸啊！
　　壹癡笑道：“我佛慈悲，壹切眾生，臨命終時，若得花緣，香隨魂飄，飄到阿鼻地獄，還留香氣，善哉！善哉！”
　　小黑冷冷道：“妳早知我要殺妳，便刻意領我到此寺中，原來大和尚比我更愛荒郊殺戰。”
　　壹癡恭敬道：“非殺戰也，是殺人而已，施主要來殺我，卻原來要被我所殺，天網恢恢，就是如此。”
　　小黑的“鞭腿”已隨時準備出擊，但卻是有點迷惘，眼前這老和尚竟然懂得武功？他全沒壹絲殺氣，難以捉摸啊！
　　壹癡突然再問道：“是夕姬那傻女孩命妳這笨人來殺我麽？老衲應該沒猜錯吧？”
　　夕姬？誰才是夕姬？是收買啞妹子的人，還是啞妹子她就是夕姬？小黑可全無頭緒。
　　壹癡接道：“那‘無敵’寶刀還在她手上吧！”
　　壹連串教人不明不白的問題，小黑臉上壹片迷惘，已清楚表示了答案，他甚麽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不必理會，殺！
　　“鞭腿”踢攻而上，膝蓋以上因為還有鐵球關節，竟然向上拗曲攻踢，刁鉆之極的腿法，攻其不備。
　　壹癡卻仿如是輕身燕子，彈躍而上，甫觸碰小黑的“鞭腿”便藉勢飛升，順勢卸力，空中翻身便避開了古怪腿攻。
　　小黑的“鞭腿”卻不肯罷休，立時飛身急舞，旋圈疾攻，使出歹毒的壹式“五分天下”。
　　壹式足以轉裂撕開五臟的腿法絕學，是小黑的最強殺著，只要踢中敵人胸膛便必殺無疑。
　　壹癡在空中飄落，“鞭腿”追殺，“五分天下”旋轉殺力疾趕而來，終於壓在壹癡胸膛上。
　　哈……老禿驢，妳死定了。
　　“五分天下”旋出殺力，但眼前所見卻教小黑驚愕迷惘不已，老和尚身輕如燕，竟雙手不停上下擺動，依著小黑的腿旋向同壹方向，他的身體正好貼著腳板，也同時旋動，又是順勢卸力，任小黑如何吐勁，只把半空中的壹癡轉得更急，壹點兒也傷不了他。
　　小黑的“五分天下”就如此輕易被破，驚駭之際，突然壹癡將手伸入袋中，電閃疾射出壹物來。
　　暗器如拳頭般打來，小黑也不敢怠慢，撐身急退，“鐵發功”擊出，把暗器打掉。
　　“呵……怎麽已鑲嵌了兩個‘懷石’來用，再多給他壹個，卻又棄之在地，這又是甚麽道理啊？”
　　輕飄飄如羽毛禦風而下，壹癡從地上拾回他稱之為“懷石”的壹個光亮鐵球。
　　小黑細看清楚，不禁驚愕不已，這不就是啞妹子為他鑲在腿上，令“鞭腿”可自由踢向任何角度的鐵球？
　　壹癡笑道：“對了，鑲在妳大腿及小腿中的那兩個小鐵球，是貧僧繼‘無情’、‘無量’及‘無敵’三劍後，精心鑄煉的好玩小玩意，賜名‘懷石’，即用來代替禪僧修練時放在腹前的暖石，這小東西能旋轉如意，暗悟招式，比壹顆笨石更有滿足感覺呢！”
　　“懷石”原為“天皇帝國”僧侶平常修練時常用的壹顆小石頭，示意暖石已滿足，能忍受饑餓煎熬。
　　其後又轉化成食用的“懷石料理”，意即先果腹，之後才有精力品茗，是規限甚多的壹種高級享受。
　　小黑到此已大約捉摸到壹癡的身分，此人必定與啞妹子有莫大關系，而啞妹子放在洞中那把奇怪大刀，壹定就是壹癡老和尚所說的三大名劍之壹，內裏文章壹定極為復雜。
　　壹癡不停把“懷石”放在手掌上把玩，臉上那輕松笑態壹直沒有停過，活像胸有成竹似的。
　　“那傻夕姬真笨，以為單憑妳這跛手醜八怪便能刺殺老衲？太可笑了，為師門下有此笨徒兒，真是出醜人前！”
　　小黑冷冷道：“不必說得太多，我容不下這些解說，我來，只是要殺人，其他壹概與我無關！”
　　壹癡笑道：“施主，妳好沒道理啊，我徒兒從老遠的‘天皇帝國’盜走了‘無敵’及打造‘懷石’的秘本，現下發現贓物在妳腳內，妳不單止不願交還，更要殺我，好兇悍呢！”
　　小黑道：“妳要拿，便要把我的生命壹同取去，否則便留下妳的性命，讓我有個交代便是！”
　　近十尺長的發鞭作為攻擊主力，壹式“死纏爛打”揮出，“發鞭”急射卷向壹癡脖子，急急繞了三個圈便勒緊扣死，壹癡的身體卻輕飄飄的被扯得浮起。
　　沒有藉力點，也就不可能勒死壹癡。
　　“死纏爛打”卻不壹樣，“死纏”成功了，便是“爛打”，“鞭腿”向上踢擊，轟得壹癡肚腹氣血翻亂。
　　壹癡在半空反方向旋轉，想要解開脖子上發鞭扣結，惟是小黑壹直不斷急射，發辮始終纏死勒緊。
　　好個壹癡，突然又再射出手中“懷石”，深入小黑後頸大椎骨處，再五指壹扭，小黑頓然慘痛狂嚎。
　　原來壹癡的插入位置，正好是頸骨相接連處，“懷石”轉動，正好逼得頸骨的兩節關節甩開移位。
　　小黑劇痛之餘，神經受損也就未能發力扭動發辮，壹癡輕輕松松便擺脫了“死纏爛打”。
　　急步退後的小黑稍稍移回頸骨位置，心底不禁發毛，眼前的壹癡老和尚，絕不好惹啊！
　　別說要殺他，就是能夠不被他所殺，安全逃出去也算是相當了不起。
　　二人正在對峙之時，那寺中的十個僧人，就只有三、四個敢偷偷在殿前壹旁觀戰，全身卻是不停顫抖。
　　躲在大殿內的僧人，甚至下跪念經，聲音顫抖的念個不停，將二人當作是邪妖化身，大鬧“神國寺”。
　　壹癡向小黑拜了壹拜，又癡笑道：“施主的高強本領貧僧已領教過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施主也來試試老衲的‘本來無壹物’吧！”說罷雙手卷出勁風，身後的兩個僧人竟被卷了過來。
　　不懂半點武功的兩個胖禿驢，被勁風卷射而來，背對背分別貼向壹癡，只見壹癡雙掌突然化作血紅，左右挺前，按在胖僧人的背後，奇怪的事立時展現。
　　兩個原來肥胖的禿驢壹下子竟然“瘦了起來”，而且是面無血色，雙頰凹陷。
　　反觀壹癡的雙手竟然壹節又壹節的滾動脹起，他媽的真邪門，是雙掌吸掉了兩個和尚的血。
　　“本來無壹物”，有的都是從別處“借”回來，壹癡現下正在借血，兩僧人的血急促被吸扯註入自己身體，身軀不斷在膨脹，跟左右已消瘦乾屍壹樣的和尚，正好形成了強烈對比。
　　當兩個和尚的乾屍倒下來時，壹癡已是全身脹滿，體軀大了壹倍也不止，而且全身赤紅。
　　小黑也見識過不少歹毒邪功，但眼前壹癡的“本來無壹物”，實在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脹大了的壹癡不再輕飄飄了，右掌推出，五指各爆開壹條血柱，壹癡反手運血成劍，便疾劈向小黑。
　　小黑不知如何去擋，身上已被血劍斬傷多處，壹癡的快劍如疾電急風，根本避無可避。
　　左手掌心再爆開，又射出血柱，以內力凝固形成幻變血刀，刀劍相交拼斬，小黑勉強以長辮運轉成辮盾擋格，但壹癡嘴裏壹吐，又如拉弓放矢般，勁吐出鋒銳血箭。
　　小黑險險壹側，血箭穿射不中心臟，只貫穿了右胸膛，炸開了壹個大血洞。
　　吸來的血多的是，小黑能避得了多少箭？
　　突然刀影壹晃即逝，在赤紅的血人身上炸出壹道驚虹，把所有不屬於原有體軀的血，都逼了出來。
　　壹癡心底突然升起壹陣恐懼，雙手微微顫抖起來，他最害怕的事情難道真的已經發生？
　　小黑那負傷的身體已被刀影的主人帶走，刀影的主人原來是壹癡的愛徒，也就是那寶刀“無敵”的主人。
　　主人名叫夕姬，是壹癡老和尚三名弟子之壹，其餘二人，壹為不凡聖子，壹為天草太子。
　　壹癡呆呆的站著，凝望地上壹大灘血水，這些“本來無壹物”汲取儲在體內的血，竟然被“無敵”壹刀斬離了體。
　　這壹刀有個名稱，是為“柳生壹刀”，是先輩刀中皇者“柳生刀訣”記下的其中壹招。
　　壹癡為了能夠參與“富士神兵祭”，壹償多年來的宿願，他必需將“無敵”從夕姬手中取回。
　　壹癡好後悔把“無敵”交在夕姬手中，更後悔的是被她盜取了“柳生刀訣”。
　　可是後悔卻無補於事，要補救惟有殺了夕姬及小黑，奪回他的壹切，這才是上策。
　　“夕姬，妳對師父好狠啊！”眼眸裏充滿癡情愛意，他媽的七十歲老和尚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