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溫柔的情刀
刀劍笑新傳 by 劉定堅
2024-12-3 20:50
三年前,“江川藩國”的貧瘠壹如今日。
在天皇的世襲帝制下,“貴族”、“官武”、“平民”、“奴隸”四個階級牢不可破,貧賤富貴,早已註定。
平民也接受了這種永恒定律,縱使物資不豐,生活拮據,也不敢責怪天意。艱苦、災禍是鍛練剛毅意誌的必須因素,人愈困苦,愈激起與命運對抗的鬥誌。
因為重武輕文,“平民”要被提升為“官武”,享受較高級生活,便得努力習武,大家都渴望在“富士神兵祭”中壹舉成名天下知。
其時已有壹休大師的“壹休七絕”,是“富士神兵祭”必然參戰的神兵,可惜“壹休七絕”已各自有了所屬主人。
要獲得“富士神兵祭”出戰資格,除了自行鑄造神兵,便是掠奪他人的名劍或寶刀,任何有神兵出現的地方,必惹起壹場爭奪廝殺。
三年前,壹位花容比冰雪還更灰白的十四歲姑娘,身材高眺,面上找不到壹點笑容,揹著三把兵器,昂然來到浪人武者集結的“伊勢”。
姑娘雖然有滑勝乳酪的肌膚、艷勝天仙的容顏,惟對尚武的浪人武者來說,兵器比她的容貌更吸引。
豐臣壹龍算是“伊勢”內較負盛名的浪人武者,曾有以壹敵三,壹刀殺三人的驕人戰績,只要有壹柄神兵,絕大可能獲得“富士神兵祭”出戰的資格。
豐臣壹龍來到這名揹負三把兵器的姑娘面前道:“妳在替妳的兵器找主人,我聽到他的呼喚。”
姑娘冷冷的道:“是哪壹把?”
豐臣壹龍道:“全部。”
壹直低下頭的姑娘仍然不肯擡起頭來,只說道:“要擁有我的刀,必須要過三關。”
豐臣壹龍忽地拔出自己的佩刀,是壹柄鞘與鍔都塗上黑漆的“黑作太刀”,道:“我三關都不打算過,卻要妳立即交給我三柄刀。”
驀地壹道銳烈刀光自姑娘身後閃過,豐臣壹龍與他的“黑作太刀”都被姑娘身後的刀壹分為二,猝死當場。
能有這樣的毅力,她全憑手上的刀,她淡淡的對旁邊其他浪人武者說道:“誰要我的神兵,必須要過三關,能擋格得住神兵殺力,便已過了第壹關。”
姑娘說罷便背著三把刀,屈膝跪於豐臣壹龍的屍體之前,任憑風吹兩打都寸步不離,等得神兵主人的出現。
連“伊勢”內最有威名的豐臣壹龍也無法抵擋得住神兵殺力,其他人還哪敢嘗試挑戰?
壹連三天,連豐臣壹龍的屍體都已發臭,鉆出屍蟲,依然沒有另壹人上前向她挑戰。
但這三天之內,都有同壹件事情在發生,姑娘雖冷若冰霜,也不得不將這怪事看在眼裏。
壹名長發淩亂,面色蠟黃,約十八歲年紀的贏弱少年,每壹天都來到“伊勢”行乞,向客棧老板或客人討吃的過活,又每壹天都不得要領,受盡所有人的拳打腳踢,甚至向他身上倒下糞便。
他卻始終不吭壹句,活像是為了享受折磨而來。
整個“伊勢”只有他壹個乞丐。浪人武者並不鄙視貧窮,但討厭自甘墮落,放棄尊嚴,就算失敗也絕不求饒討活,寧可自刎壹死。
姑娘等到第四天,終於等到另壹個浪人出現,他叫德川狂風,來自“伊勢”以外的村莊,得知“伊勢”有壹名姑娘在替神兵找適合的主人,便帶著自己的佩刀策馬飛奔,連日夜趕至。
又來壹個自命不凡的浪人武者,大家都在心下竊笑,要看他如何擋格得住神兵殺力。
德川狂風向姑娘道:“我很需要妳的神兵。”
姑娘道:“妳知道了條件吧?”
德川狂風道:“知道。”
說罷德川狂風拔出自己的佩刀,雙手拗下將之折斷。
其他武者都心下嘩然,德川狂風卻是泰然自若:“既然已有更好的神兵在前,這柄與我出生入死十年的廢物已沒有價值。”
姑娘終於擡起頭來:“妳過了第壹關,先選壹柄刀來過第二關。”
德川狂風細心打量三柄刀,其壹全鑲嵌寶石散發光華,另壹打造精細並有龍紋雕刻,最後壹柄卻是沈沈黑實平平無奇,怎看也不像神兵。
德川狂風毫不猶豫的挑選了鑲滿寶石的那壹柄。
浪人武者講求人刀相配,壹直貼身的佩刀與三柄不熟悉的神兵相比較要是神兵與自己的體形、手勁、刀招未能互相配合,擁有神兵也是枉然。
因此不會有武者在未獲神兵前便棄自己的佩刀,沒有相信神兵的勇氣,也就沒有資格擁有他們。
“放棄”便是“擁有”的第壹個考驗,德川狂風合格了。
正要問第二關考驗,那個天天出現的長發乞丐再次出現,這次他沒有乞求食物,卻在客棧內偷食物,被客棧老板所發現,聯同食客將他打得連吐數口鮮血,依然不哼壹句。
姑娘向客棧老板買了個熱燙燙的大包,放到乞丐面前,乞丐卻搖頭,拒絕她的施舍。
姑娘問道:“妳不是想要吃的,怎麽又要拒絕施舍?”
乞丐開口說話,聲音微弱,每壹字都像用盡全身氣力:“我……只想受苦。”
姑娘說道:“妳不是本地人,為何要遠道來這裏只為了被折磨?”
“伊勢”從來沒有乞丐,加上他有別旁人所無的氣度,姑娘肯定他不是“天皇帝國”的人。
乞丐苦笑道:“我爹說過,從苦困艱難中成長,便可以鍛練出剛毅不屈的意誌,將來才能擔起重任。在五歲之年就把我遺棄在此,十二年來受盡種種淒酸折磨,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箇中道理。”
姑娘搖頭嘆道:“失去十幾年的父愛護蔭,只身飄零,就算換來多二十年的光輝燦爛,也無法彌補身心所受的創傷,妳爹欺騙了妳,他只是個不負責任的賤種,妳也已經受夠了苦,可以重新做人。”
乞丐壹直相信爹爹的訓誨,被遺棄後每天都自討苦吃,就算遍體鱗傷也不吭壹聲,但十幾年來身處異邦被本地人視為異類,饑餓、傷疲、病痛、孤獨,身心痛苦也只有安忍自己,依然未苦盡甘來,也曾懷疑自己的爹爹欺騙自己,姑娘壹語道出,立時淚如雨下。
乞丐哭道:“我爹欺騙我?我……我爹欺騙我7那我怎麽辦?我……我該怎麽辦?”
姑娘道:“由今天起,妳要鍛練自己踏上復仇之路,回去找妳的爹清這壹筆血帳!”
乞丐道:“我……我不能。我不可能!”
姑娘道:“這裏有兩把刀,妳挑壹把,要是無法勝得等會兒的殺戰,妳便要死,妳死了,便不能回去向妳的爹證明他的道理是錯。妳死了,這十多年來所受的折磨便無法討回公道。”
姑娘將兩把剩下來的刀放在乞丐面前,只見他手在顫抖,根本沒有勇氣提起刀來:“我不能……我根本不會用刀。”
姑娘道:“能,因為妳有的是恨!無窮恨意可以破開壹切、鬼神辟易,連應有的恨意也無法發揮,妳該去死,妳就此死了,妳爹不會知錯,也沒有人知道妳所受的苦,也沒有人可憐!”
乞丐道:“我沒有人可憐……我沒有人可憐……”乞丐神情激動,接下了那柄雕有龍紋的刀,但抖震的手又把刀跌在地上。
姑娘把話說完,便回頭向德川狂風說道:“妳的第二關考驗,便是將這個乞丐殺敗,要是成功,我的刀和我的人,都屬於妳。”
笑,德川狂風冷笑,縱使沒有壹柄匹配的刀,赤手空拳也足以把眼前的嬴瘦乞丐撕開壹萬片,太輕易,還可以擁有這個花容月貌的姑娘,今天壹定是走了大運。
也沒有催動殺意,提起剛得來的神兵,便揮出三十刀芒,要用乞丐來試試神兵威力。
刀芒全斬中乞丐,他驚慌得不懂閃避,也沒有捉刀招架,卻也沒有當場受死。
刀芒只把他襤褸的衣裳割成碎片,先把乞丐全身赤裸於人前,要他出醜,要將他盡情奚落。
德川狂風搖頭,輕佻地向姑娘說道:“太輕易了。”
姑娘卻眼神堅定,她對乞丐很有信心。
笑,笑聲充斥“伊勢”,看著瘦弱的乞丐全身赤裸,連那話兒都打了出來,忙於用手遮掩,偏偏又提著壹把與他毫不相配的神兵,雙腿抖震,姿勢實在滑稽得令人發笑。
“真醜怪,那話兒短得可憐,要是我不如死了便算。”
“這麽輕易便可擁有如此美人兒和神兵,德川狂風真令人妒忌。”
“去死吧!異類!怪種!‘天皇帝國’不是妳的地方!”
“哈!哈!哈!”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笑啊!”乞丐又想用手掩住耳朵,又要用手遮蓋下體,要是地下有壹洞,他必定馬上鉆下去。
要殺壹個這樣的懦夫,連德川狂風也覺得很沒趣味。
姑娘再次走至乞丐跟前,在他耳追低聲說道:“妳連我也感到做人的羞恥,快去死吧!
我絕不會可憐妳!”
德川狂風以為姑娘要陣前指點乞丐用刀之訣,笑道:“沒用啊,我下壹刀便要他的命,跟著再和妳床上快活。”
又是三十刀芒迎向乞丐,銳烈刀氣充斥殺意。
“我沒有人可憐……我爹騙我!我不要人可憐,我不要感到羞恥,我要復仇!我不要死!我不準妳們笑我呀!”
乞丐不停搖頭不停狂叫,在三十刀芒迎向自己之前便放棄用手遮掩赤裸下體,提刀怒劈,沖入刀芒!
“殺!殺了妳這賤種!殺了妳這取笑我的賤種!”
憑無窮憤恨所斬出的亂刀,乞丐身受三十處刀傷,但德川狂風卻被斬成壹百二十塊,手上的神兵碎成二百四十截。
“伊勢”壹片寂靜,所有浪人武者噤若寒蟬,笑聲驟然消失無蹤。
“呼!呼!呼!呼!呼!”只剩下乞丐的沈重吸吸聲。
“殺!殺!殺!殺掉欺騙我的人,殺掉取笑我的人!”乞丐第壹次殺人,心情激動難平,雙眼已被怒火蒙蔽,雙耳仿佛還聽到剛才笑聲的餘音,提刀要再殺!
知恥近乎勇,再加上無窮恨意怒憤,乞丐證明了可以以弱勝強。
崩!正要血洗“伊勢”,姑娘卻奪過他手上的刀將之折斷。
姑娘道:“妳已經過了兩關,只要通過最後壹關,妳便可用最後的壹把跟妳相配的神兵,回去妳的地方復仇。”
乞丐道:“說。”
姑娘說道:“用這把神兵,斬盡壹休大師的‘壹休七絕’等到他悲痛欲絕之時,再將他四肢斬下。”
姑娘冷漠如冰,提到壹休大師這個名卻心情激蕩,幾欲嘔吐。
與壹休大師如此深仇大恨,只有他的女兒情缺。
而長發乞丐,正是天恨。
沒有遇上情缺,天恨壹生便只會是被人瞧不起的懦夫乞丐也不會知道自己被爹所欺騙。
知遇之恩,天恨必須償還,從此便跟情缺形影不離,跟情缺學內力、刀招,只等得壹日履行他的諾言。
憑著堅毅的復仇意誌,壹年間,天恨四出挑戰刀中強者,只求提升自己的武力。
情缺道:“要殺敗‘壹休七絕’,必須要有更強的神兵。”
天恨道:“我已經有,而且外形平凡,跟我很相配。”
情缺道:“不足以跟‘壹休七絕’相比。”
天恨道:“那應該怎樣?”
情缺交出了另壹把刀,天恨愕然:“木刀?”
倩缺道:“從今天起,妳只能用木刀,而且不能再說壹句話,不論發生任何事,未到殺敗‘壹休七絕’的時機亦是不可開口,由我來代妳說話。”
情缺已是天恨在世上唯壹可信任的人,絕不敢拂逆她的吩咐,只會點頭答允。
待天恨許下承諾,情缺忽地解下衣裳,赤裸裸地展示胴體,還賦上深深的壹吻,好深好深的壹吻。
壹年的相處,兩人已經互生情愫,只等待壹次坦然相告的機會。
纏綿了壹夜,天恨感覺無限溫暖,擁抱軟玉溫馨的美人,如果可以永遠這樣就真的太好。
“殺敗‘壹休七絕’後,便跟情缺雙宿雙棲。”天恨如此地想。
就在他編織美夢之際,情缺卻取過三柄神兵中最後壹把刀,說出了驚人的要求:“割開我身體,將這把刀藏在裏面。”
天恨正要問因由,情缺卻按住他的嘴:“妳承諾過,無論如何也不說壹句話。”
天恨搖頭。情缺續道:“這是我娘親壹脈的秘密鑄刀術,必須用我的血,用我的身體,才可造出壹把勝過‘壹休七絕’的神兵。我的人和刀都全交付給妳,要是辜負我,我絕不瞑目。”
千般不願,萬般痛苦,卻必須履行承諾,從這壹天起,天恨縱使有綿綿情話也不能宣諸於口,又不能再度溫存,痛苦日積月累藏於心底,恨意壹天比壹天濃烈--這也是情缺不準他說話的目的。
惟有如此,“富士神兵祭”當日,天恨才可以將蘊藏已久的怒火完全宣泄,殺力才可達至沸點。
在情缺的墳前撒下最後壹扡黃土,天恨才將三年來未說的話說出來。
“我愛妳。妳是我壹生中唯壹的妻子。”
“為了妳,我必會遵守諾言,要那個賤種壹休傷痛欲絕。”
要壹休大師的心血白費,現在單是碎掉“壹休七絕”已不足夠,還有他的“皇者之劍”
及登基為皇的夢想。
“壹休!妳去死!”
為了安葬情缺,天恨特意挑選她娘親安葬的地方,好讓她在九泉之下,就算失去天恨,還可以有娘親照顧。
墳地四野盡是草原,翠綠景色壹望無際,花香撲鼻,實是壹個安息好地點。
忽聞壹…撲鼻惡臭,還有流水的淙淙聲,令低下頭黯然裨傷的天恨也感奇怪,伸出手來抹去眼淚察看。
“妳啊!好啊!施過肥田養料,這裏的花草定然更蒼翠茂盛,死人看見都必定會更開心。”說話的竟然是傻七。
他壹邊說著更掏出那話兒在情缺的墳頭上撤尿,壹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