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皇拳驚天下

　　“窮鄉乞巷”壹帶暴雨綿密不休，太子、夢兒與天狗醜人的戰況愈起激烈，遠遠便聽得兵刃相交，乒乒乓乓的打得極是猛烈，天狗醜人的逆刃刀“武士道”，與太子的平凡直刀連續對斬下，優劣立見，直刀難接“武士道”之鋒，被斬出數十個缺口，太子空有王者的刀法，卻沒王者之刀配合，難以發揮“聖上刀法”所散發出來的真龍殺勢，漸處下風。
　　反觀天狗醜人人刀相配，刀法也是壹等，他壹手虛空舞刀，壹手揪住夢兒，喝罵他冥頑不靈，如此劣勢下仍不接受別人的恩惠，他可不知道夢兒最討厭別人瞧他不起，而夢兒最強橫之處，就是在處身劣勢下反而有更驚人的反撲力，令對方以為自己可以將他壓住的時候，才壹舉將敵人的生命和信心都全部摧毀。
　　劣勢之中，夢兒深吸壹口氣，拔背沈胸，弓腰催勁，內力壹起，袍袖鼓動，骨節暴響，乍看直如巨龍昂首，舞爪張牙，全身泛起金黃耀目的光芒，太子看見驚異大叫：“是‘皇拳’！”
　　這壹式“皇拳”之“拳傾天下”，剛才太子才對夢兒施展過，因此而將夢兒的左臂骨斷折，壹心要催毀他對自己壹雙拳頭的信心，可是夢兒信心更盛，拳招更猛，更叫人意外的是，他也轟出壹記“拳傾天下”。
　　萬壽聖君曾在“罪林”外親口盛贊夢兒的武學潛質在莫問之上，能瞬間吸收敵人之長，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獨有的潛能，在先前太子跟他刀招對決時已可見證，可是他縱能使出“聖上刀法”，也只能徒具龍形，龍氣欠奉，殺勢挫滅，被太子覷破刀招上的破綻，破招再奪刀反攻。
　　如今這壹記“拳傾天下”，卻龍氣盎然暴射，比諸太子壹拳有過之而無不及，拳風炸出銳烈的幻彩，拳氣破碎虛空，天狗醜人也被真龍之勢所震懾，壹呆之間，重拳轟至，隆然猛窖，他的人和刀皆雙雙被轟飛，連肚內剛喝得脹滿的黃湯也如柱向天噴射。
　　天空打了壹個重重的雷，電光劃破漆黑，天狗醜人及太子兩人皆呆立當場，瞧著轟出壹拳後，終於重傷不支站著暈倒的夢兒，兩人都各有所思，太子胸口起伏不定，表情木然，心中卻驚異夢兒這壹拳帶著“皇拳”獨有的王者龍氣，其拳勁之罡烈、氣勢，猶甚於己。
　　“皇拳、禦劍、聖上刀”這壹套三種絕學，乃數百年前的上乘武功，是“皇朝”開國皇帝元宗秘門自創，只有具血緣關系者修習，方可完全發揮三種絕學的王道真髓，其他人修習，只能徒具其形，欠缺王者真龍氣勢，力量大挫，嚴重者更會被真龍氣勢反噬。
　　太子能使出“聖上刀法”及“皇拳”，俱有真龍之姿，他是昔年元宗血裔定當不假，但夢兒使出“皇拳”且能散發真龍氣勢，全身皆泛耀目金光，那他是否又與元宗有所關連？
　　夢兒的身份頓成壹個未能解答的謎團，太子無暇細想，舉刀便邁步湊近，騰身而起，“壹遇風雲轉化龍”猛招劈落，真龍勢強，沛莫能禦，他要乘謎團未解開之前，壹刀先行將夢兒埋葬，刀氣破風，籠罩方圓丈內，任何鬥膽闖入刀氣範圍，冒犯真龍者皆要形神俱滅。
　　驀地，壹只手掌企圖闖入刀氣之內，斜望發現乃是可人，太子未及收刀，颯的壹響，刀氣割損手掌，血花隨真龍刀形漫天飛灑，太子眼前壹天血霧，瞬即收招納勁而回，手中直刀乒乒乓乓的斷成無數碎塊。
　　無儔的刀勢戛然而止，太子徐徐落下，可人已擋在夢兒身前，碎片、雨點、血花之中，還有亮晶晶的淚光。
　　可人有淚，帶血的淚。
　　哭至最悲慟處，連血也混和淚水奪眶而出。
　　夢兒雖然已重傷暈厥，但強悍的意誌令他沒有倒地，他、可人與太子又再度近距離靠攏壹起，回看身後的天狗醜人，他與百搭並肩而立，顯見可人能走動闖進刀氣，是天狗醜人助她沖破腿上被封血氣所致。
　　事到如今，天狗醜人為何要出手救助夢兒，也是壹個謎團，心中的謎團太多，但最重要的只有壹個。
　　可人的血淚，為誰而落？
　　太子伸手去接住可人的血淚，欲將之緊握在手掌之中，可是大雨滂沱，如何能握區區壹滴血淚，剛落在掌心之中，瞬間便隨雨水淌去。
　　還有第二滴麽？沒有了。
　　太子瞧著血淚流走，再舉首時，可人已破啼為笑，並用手抱住夢兒，此刻誰對可人最為重要，已經不言而喻。
　　太子嬴了武功，輸了愛情，輸掉可人。
　　失敗之地，太子不作留戀，只瞧了可人壹眼，轉身便走，向著黑暗之處奔逃而去，天狗醜人也不作阻撓，目送太子離開的人，只有兩個，壹個是可人，另壹個是百搭。
　　兩個都壹樣的悲傷。
　　夢兒再醒來之時，天空已經放晴，可人拾些枯枝，生了個火，把夢兒身上濕透的衣服脫下來，置在火堆上烤幹，而百搭果然沒有隨太子而去，默默坐在壹旁，靜靜地看著夢兒。
　　他目睹可人還在自已身畔，頓然安心下來，可是火光掩映之下，又有壹…寒意撲襲，耳畔隱約聞得拔刀的嗆聲，陡地壹震，第壹時間想到太子又至，欲站起來，方發現全身骨頭如像粉碎，除了右臂還能動之外，雙腿皆動彈不能。
　　可人也聽到拔刀聲響，同感不安，轉頭看過去，火堆的烈焰已被凜冽寒風撲熄，原來天狗醜人在旁壹邊提壺喝酒，另壹手瀟灑揮舞，虛空舞起“武士道”，夢兒見他手不沾刀，刀卻隨他手勢在半空中翻來覆去，如壹條遊龍在他身上盤旋，卻沒絲毫殺氣，煞是好看。
　　刀在天狗醜人手上，已不單純是死物，而是他的寵物。
　　這種以氣禦刀，刀隨意走，神乎其技的舞刀法門，天狗醜人曾經在“富士神兵祭”與小白對決時施展過，如今天狗醜人酒意正酣，意興大發，在夢兒面前瀟灑揮刀，令夢兒不覺看得入神。
　　天狗醜人斜目瞥見夢兒在窺伺自己舞刀，忽爾似醒還醉的說道：“妳的腿骨斷了，五臟六腑皆傷，在傷愈之前，不能動，更不能運勁出拳，不信的話可以試壹試。”
　　夢兒曾敗在天狗醜人手上，對他早恨之入骨，不殺不快，哪管他說些甚麽，嘗試運勁站起出拳，可是蓄勁於胸口“膻中穴”處時，劇痛直沖胸臆，哇壹聲又吐了口血，可人見狀急忙跑過去將他抱緊，目光中充滿了愛憐之情，用手輕撫他背心。
　　雖然夢兒先後與伍窮、太子及天狗醜人有壹番惡戰，可是直至他暈倒前也只是左臂被太子的“拳傾天下”所傷，縱有內傷也不致於太嚴重，可是如今看來，他的傷勢比預期中重得多，甚至乎不能運氣吐納，頓感迷惘。
　　天狗醜人續說道：“妳的腿傷和內傷，都是我在妳暈倒之後才為妳新添上去。”
　　夢兒聽罷，怒火中燒，雙目充血赤紅，無奈壹嘗試催勁便劇痛難當，可人瞧他這個模樣，既害怕也擔心，只在壹旁說道：“夢兒，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如果要殺夢兒，憑天狗醜人的實力，實在易如反掌，何況夢兒已先被太子所傷了壹雙鐵拳與完美的軀體，加上極高的練武潛質，及與莫問各有千秋的智慧，都是夢兒最大的爭雄本錢，亦因如此，他才對自己滿有信心，如今天狗醜人落井下石，趁他暈倒之時再重傷他而不殺，即是奪去夢兒過往引以自豪的本錢，奪去他爭雄稱王的資格，教夢兒腦袋如遭重擊，對天狗醜人更加仇視，喉頭發出如野獸壹般的嗥叫。
　　天狗醜人突然雙目精光暴射，握刀躍起，旋風壹般掄刀向前面樹叢沖斬，壹刀來又壹刀往，狀如瘋虎，看他壹刀斬斯壹棵百年老樹，身法行雲流水，刀如斬瓜切菜，轉瞬間便有幾十棵大樹倒下，然後呼嘯壹聲，又回到剛才騰身之處，對夢兒說道：“大樹要經百年才能長得如此粗壯，但壹樣無法擋住刀的鋒利，妳的拳頭就算再苦練百年，情況也如壹棵大而無當的老樹無疑。”
　　夢兒只是厲目盯著天狗醜人，腦海只知道過去辛苦訓練得來的成就被廢去，根本沒將他的說話聽進耳裹，憤怒得全身劇震，天狗醜人也不理他內心難受，走過去用手按撫他雙臂肌肉，夢兒右拳欲怒轟過去，可是天狗醜人只是以“武士道”橫架胸前，便窒阻了他的拳勢，只得止住沖拳。
　　天狗醜人使力按下夢兒如鐵鑄壹般的肌肉，搖頭說道：“妳過去太花時間在鍛煉自己的身體，如今全身肌肉的確如鐵般硬，水火不侵，但同時也失掉最原始的敏感。妳知道傻七雖七尺昂藏，身法卻獨步天下的原因嗎？”
　　壹腔怒火令夢兒根本沒冷靜把他說話聽進去，咆哮叫道：“他媽的！”
　　天狗醜人如像自說自話般，續說道：“身形高大壯碩，並不表示反應壹定較遲緩，傻七就是最佳的證明，豹雖強壯，跑起來也矯捷，但比起天上飛鷹仍猶有不及，止水時不起壹點漣漪，可是惡浪又可滅絕壹切生靈，個中關鍵是保持最柔和之狀態，那就欲柔則柔，欲剛則剛。”
　　他壹邊說著時又隨風蕩漾，姿態輕柔，當真動則剛猛，靜如柳絮，人如風、刀如冰，使起來卻又如烈火般的猛惡，其武功造詣顯然已是登峰造極，加上用兵如神，難怪老不死在攻打中土之前，也親自力邀他重出江湖為他帶兵。
　　他這樣提點夢兒，其用意已不言而喻，夢兒還未再咒罵他第二句時，他已再接著說道；“妳好勝，以致心急浮躁，以為把全身練得如鐵般剛猛便可勝過壹切，豈料全身肌肉繃緊，弄巧成拙，再這樣苦練幾年，不但不會再有進境，更會倒退，我廢妳手腳與內功，在妳痊愈之前，妳便只能專心壹意重新學習新的武功，我教妳用刀。”
　　夢兒也不去猜想天狗醜人用意，又喝罵壹聲：“他媽的！我不用妳教！我壹定殺妳！”
　　天狗醜人說道：“要殺我，便要練我的刀法，普天之下，我相信沒人能在刀法上勝過我，要是妳學我的刀學得比我還出色，到時再加上妳的拳，才有機會把我殺掉。”
　　夢兒激動難耐，喉頭壹腥，又吐了口血，在旁的可人只懂得扶著他，瞧著他壹口又壹口的鮮血吐出來，自己的心也噗通噗通的猛跳。
　　天狗醜人握刀而立，似乎甚有信心夢兒會學自己的刀法，說道：“妳壹定要學我的刀，因為妳除了要殺我之外，還有壹個比妳更會用刀的太子，妳的壹掌已將太子驚醒過來，他要用刀來殺妳，首先要找壹把能充分發揮其刀招的佩刀，然後名正言順的將妳除掉。”
　　記得小白曾對夢兒說過，他若要勝天狗醜人，必須在身法上痛下苦功，更要找壹把適合的佩刀，太子見天狗醜人維護夢兒，心想現刻既殺他無望，也能猜出天狗醜人意圖，便毫不猶豫轉身而去，原來也是去尋刀。
　　天狗醜人看見夢兒若有所思，便即解答他腦海中的疑竇，說道：“太子不像妳，他絕不沖動，也不會幹壹些對事情沒幫助的事，與其毫無頭緒去找壹柄跟自己相配的刀，倒不如找人造壹柄。”
　　此話令夢兒如被電殛驚醒，脫口說出三個字。
　　“余律令！”
　　神兵急急－－余律令，曾是天下五大高手之壹，他的神兵利器，每每是依用者的個性、專長、武功特點而鑄造，能助用者提升逾倍殺力，曾經令人震驚的例子，有小丙的“飛天”、藥口福的“百年歸老”，還有他為自己而鑄的“驚人”、“夢香神劍”及“絕望”。
　　在上次天狗醜人策劃攻打“武國”戰役中，余律令、藥口福及刀鋒冷三人，因為事前低估了天狗醜人的用兵智慧，全皆敗陣，為減低已方軍力傷亡，三人皆成為“天皇帝國”階下囚，現該是被困鎖於昔年屬於“皇國”，現被“天皇帝國”占據的大片土地裏。
　　太子要找余律令為己鑄刀，即是說要硬闖，向“天皇帝國”要人，假如真是如此，他除了謀略令人難以測度之外，其膽識與勇氣也十分驚人，夢兒想到自己因為小白制止，遲遲未能夠帶兵攻打“天皇帝國”，如今像又被太子勝了自已壹仗，更是不忿。
　　看見夢兒滿懷心事，可人忽然站起身來，跑過去收回夢兒的衣袍，又匆匆跑過來替他穿上，百搭見狀，知兩人就要離開，也過來對夢兒說道：“妳有沒有甚麽用得著我的地方？”
　　百搭自幼便被太子發掘出他的獨特天賦，多年來追隨太子左右，拜服在他的才智之下，可是最終因古刀的死，令百搭恐懼於太子為達目的，不惜犧牲手下的手段，表明會離開太子投靠夢兒，可是夢兒素來獨斷獨行，上次爛銅鐵要拜他為師，也沒親口答應，如今百搭提出追隨的要求，夢兒又會怎樣決定？
　　只見百搭低下頭來，夢兒略壹沈吟，似是還不忘上次在“窮鄉乞巷”裏，百搭給他壹口唾液的侮辱，他也知情識趣，轉頭便走，夢兒卻叫喚道：“替我推車，我現在便要殺進‘天皇帝國’！”
　　任誰也知夢兒要去“天皇帝國”所為何事，他現在全身不能動彈，仍然要硬闖，實是送死無疑，不過百搭沒有猶豫，便推動載著夢兒的木輪車起步而去，哪知可人卻將他壹把推開，還從地上抓起壹把沙泥向他及天狗醜人撒過去，叫道：“走開！走開！”
　　可人此舉，連夢兒也有點愕然，還未開口問原因，可人已逕自將木輪車推動起來，不時回頭揚手叫百搭不許跟來，她雖在荒野長大，力氣比壹般女孩為大，但始終也是女孩，推起壯碩的夢兒，亦十分吃力，氣喘籲籲，夢見關心問道：“可人，我必須要去‘皇國’走壹趟。”
　　雖說提“皇國”，但實際是“天皇帝國”占據了那片土地之後，以大力為傀儡皇帝，國號未改，“皇國”也就是“天‘皇’帝‘國’”的意思。
　　可人咬緊牙關說道：“不去，不去，我帶妳回去古塞那裏，然後哪裏也不去。見可人緊蹙著雙眉，眼神堅定不移，想是這次夢兒帶可人從古塞中出來，她所遭遇的經歷都不甚愉快，她最多接觸的太子與夢兒連番惡鬥，在她心中留下陰影，便決意回去古塞處隱居。夢兒對別人心中所思向來甚為敏感，焉會不明白可人純真的心已受了傷害，又是壹陣難過，暫不說話。目睹可人推著夢兒遠去，百搭只能遠遠的跟在後面，天狗醜人提壺喝酒，眼神還是那樣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