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九品判官 凡塵員吏

　　壹點蔥，壹點蒜，壹點鹽沫。
　　徐誌穹只有這壹點作料，煮了壹大鍋肉湯。
　　先給小乞丐盛了壹碗，連湯帶肉，熱氣騰騰，有了這壹大碗，小乞丐的魂魄至少回來壹半。
　　脖子上的傷口已經被童青秋包紮好了，童大哥說這小乞丐命大，雖然差點被咬斷了氣，但這狗年紀大了，牙鈍了，狗牙只傷到了皮肉，沒傷到要害。
　　也不知道會不會染上狂犬病，這時代也沒有疫苗。
　　小乞丐狼吞虎咽的喝，徐誌穹摸了摸小乞丐的腦袋：“吃慢些，吃完了還有。”
　　湯喝完了，小乞丐偷偷把肉藏進了衣服裏，徐誌穹皺眉道：“這是要作甚？”
　　“給爺爺吃……”小乞丐很害怕，把塞到懷裏的肉又拿了出來。
　　徐誌穹壹笑，扯下壹條狗大腿，塞到小乞丐懷裏：“拿去吧！”
　　小乞丐抱著狗腿，向徐誌穹連聲道謝，壹瘸壹拐離開了徐誌穹的院子。
　　徐誌穹又盛了壹大罐，去了隔壁。
　　剛才童大哥走的匆忙，連口肉都沒來得及吃。
　　進了大門，徐誌穹看到童青秋帶著滿臉不羈的笑容，舉著藤條，跪在了廳堂裏。
　　果真是有急事！
　　來的不是時候，徐誌穹放下罐子，掉頭就走。
　　回到院子裏，徐誌穹給自己盛了壹大碗，每喝壹口都忍不住贊嘆壹句，這肉的滋味太美妙了。
　　要是道長看見了，想必也要喝上壹口。
　　今天能通過大考，全仗著自己入了判官道，說起來還沒向道長道謝。
　　道長啊，我有肉吃了，不是我不想著您，我想見您，得靈魂出竅，出了竅我也帶不了肉湯。
　　徐誌穹又盛壹碗湯，遙敬道長壹杯：“謝師父引我入了判官道門，這碗湯，我先替您幹了……”
　　話沒說完，忽見壹只手從徐誌穹手裏接過了肉湯。
　　徐誌穹大驚失色，擡起頭來，但見壹清瘦老者，身穿道袍，須發皆白，壹只手拿著湯碗，默默的看著徐誌穹。
　　是個道士。
　　他是……道長？
　　活的。
　　活的！
　　他來了！道長就在我面前！
　　之前靈魂出竅見過道長壹次，可壹片漆黑什麽都看見。
　　原來他長這個樣子！
　　他竟然真的來見我了。
　　這真的是他麽？
　　“道，道長！”徐誌穹試探著問了壹句。
　　“不要叫我道長！”
　　沒錯，就是他的聲音。
　　“師父！”
　　道長瞪了徐誌穹壹眼，拿起湯碗，輕輕抿了壹口：“火候是用心了，味道淡了些。”
　　是淡了些，因為鹽太少。
　　“還，還有好東西，還有酒！”
　　第壹次見到道長，徐誌穹興奮的手忙腳亂，趕緊從屋裏把剩下的半壺香醪拿了出來。
　　道長壹皺眉：“今日適逢齋戒。”
　　“呃，是弟子唐突了……”
　　齋戒？可他剛才不是吃肉了麽？
　　徐誌穹不敢多問，正要把酒瓶收起來，又聽老道士說道：“喝二兩，倒也無妨。”
　　徐誌穹趕緊把酒給道長倒上。
　　道長輕抿壹口，點點頭道：“算得上好酒。”
　　“這是孫羊店的香醪。”
　　道長壹笑，又喝了壹杯，長嘆壹聲道：“徒兒啊，為師日盼夜盼，終於盼到了今天！”
　　原來道長也盼著我通過大考，之前卻還說的風輕雲淡，這是專門為我慶祝來了。
　　道長又喝了壹杯，接著說道：“妳今日終於入了我道門。”
　　入了道門？
　　道長盼的是這個？
　　“不是說要殺掉壹個窮兇極惡之徒麽？”
　　“窮兇極惡之徒，在妳鍋裏。”
　　鍋裏？
　　“狗也算？”
　　“怎就不算？”道長壹笑，“說起來，這廝算半個人。”
　　半個人？
　　“此話怎講？”
　　“其中玄機，壹會便知，這畜牲惡貫滿盈，殺之有賞。”
　　還有賞賜？
　　徐誌穹激動的看著道長，但見道長從懷裏摸出了壹粒金豆子，比花生米還要大上兩圈。
　　這顆金豆子估計能有壹兩重，按照市價能換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夠自己過壹年的逍遙日子！
　　殺了壹條狗，吃了壹鍋肉，還換了十兩銀子。
　　賺了，這次賺大了！
　　這師父出手好大方，跟著他肯定不吃虧！
　　徐誌穹笑得眼淚鼻涕流了壹臉，道長也跟著高興，拿著金豆子，笑呵呵的對徐誌穹道；“吃吧。”
　　“吃……”徐誌穹想了想道，“是讓我去買吃的？這深更半夜的，不好買，妳等明天，我去悅來樓置備壹桌酒……”
　　話沒說完，老道突然把徐誌穹扯了過來，捏開他的嘴，把金豆子塞了進去，對著後背壹錘，金豆子下肚了。
　　吃了？
　　就這麽吃了？
　　徐誌穹壹下跳起老高，指著倒是喝道：“妳瘋了怎地？讓我吃這個作甚！”
　　比花生米還大的金豆子吞進了肚子裏，這還能出的來麽？卡在腸胃裏卻不要了命麽？
　　徐誌穹想去找術士大哥想想辦法，剛走到門口，卻見道長壹揮手，徐誌穹又回到了院子中央。
　　好強大的力量，徐誌穹就像樹葉壹樣飛回來了。
　　他是幾品的修為？
　　道長拿起壹塊狗肉，邊吃邊道：“誌穹啊，妳是第壹回執法，妳出手果斷，時機選的也好，性情機敏，足見有我道門天賦
　　美中不足，是妳留下了手尾，若是這狗的主人找上門來，妳該如何處置？”
　　徐誌穹擔心著肚子裏的金豆子，隨便回答壹句道：“師父多慮了，我下手的時候，沒人看見……”
　　徐誌穹停頓片刻，想起了偷襲他的那個人：“倒也有個人看見了，可那人身手了得，應該不會為了壹條狗……”
　　“那人就是為了這條狗，”道長知道徐誌穹說的是誰，“不過妳倒不必擔心，那人也是我道門中人，絕不會告發妳。”
　　也是判官道的？
　　這麽說就是自己人！
　　“那還怕什麽！”徐誌穹眉頭舒展道，“只要他不告發，那潑婦還能上哪找我？”
　　“要是她已經找來了呢？”
　　“已經找來了？”徐誌穹壹驚，趕緊插上了大門。
　　道長冷笑壹聲：“這門擋得住她嗎？”
　　擋不住，這破門壹撞就開。
　　可那位張夫人憑什麽能找到我？
　　道長壹揮道袍，身邊突然多出壹個人，徐誌穹壹哆嗦，居然是小乞丐。
　　小乞丐渾身發抖，眼裏含著淚，看著徐誌穹道：“恩公，我，我什麽也不會說，妳，妳放了我吧，我要，找，我爺爺，我想爺爺了。”
　　道長神色冰冷道：“妳放了這乞丐，他脖子上有傷，是狗咬的，被狗主人看到了，自然要捉了他拷打，他身上還有狗肉，還由得他不認麽？妳看這小娃娃能扛得住打麽？他若扛不住，自然要把妳供出來，到時候狗主人找上門來，妳如何應對？”
　　道長提前把小乞丐捉了回來，這是救了徐誌穹壹命。
　　確實是徐誌穹想的少了，可當時還能怎麽做呢？
　　這小乞丐目睹了壹切，難道還能殺他滅口麽？為了壹條狗殺人滅口麽？
　　道長對此也表示理解：“終究是第壹次，留下些手尾（後顧之憂）也在情理之中。”
　　說話間，道長把手放在了小乞丐的脖子上，小乞丐哭出了聲音。
　　這老道瘋了吧！還真要滅口！
　　徐誌穹正要阻止道長，忽見小乞丐脖子上的繃帶掉在了地上，傷口也不見了。
　　復原了？
　　壹眨眼的時間就復原了？
　　這也是判官道的技能嗎？
　　小乞丐還在原地哆嗦，道長壹拍小乞丐腦門，小乞丐平靜了下來。
　　“去吧，找妳爺爺去吧。”
　　道長壹揮手，大門敞開，小乞丐目光呆滯走了出去。
　　道長再壹揮手，大門關上了。
　　徐誌穹眨著眼睛，試圖領悟道長的壹系列操作。
　　他把小乞丐抓了，又把小乞丐放了。
　　他不擔心小乞丐把我供出來麽？
　　他身上沒傷了，張夫人應該不會懷疑到他。
　　“可他懷裏還有狗肉……”
　　“狗肉在這裏。”道長拿出狗腿，啃了壹口道，“這乞丐的事情算是了結了，可妳留下了太多破綻，三日前，妳痛毆這條惡犬，與那惡婦起了爭執，今日她尋不見這狗，自然會懷疑到妳身上。”
　　“無憑無據，她懷疑我又怎樣？”
　　“惡人作惡，卻還問什麽憑據？她是官身，妳是白身，冤都能冤死妳。”
　　徐誌穹咬了咬牙，好在通過了大考，至少能換個官身，不至於像個螻蟻壹樣被人肆意碾壓。
　　可眼下該怎麽做呢？
　　那潑婦會不會今晚就找上門來？
　　道長壹邊啃著狗腿，壹邊說：“除暴安良，是判官本分，可首先要保自己周全，日後要多加留心，記下了麽？”
　　徐誌穹點頭道：“記下了！”
　　吃完了狗腿，道長把骨頭仍在壹邊，摸了摸徐誌穹的臉頰：“吃了我道門功勛，便是我道門中人，自今日起，妳便是九品判官——凡塵員吏，要主公道，要主正道，生殺裁決，全憑善惡天理，此乃我道本心，無論威逼利誘，哪怕刀山火海，此心永生不改，此誌至死不渝，記下了嗎？”
　　徐誌穹擦了擦臉上的油漬，神情莊嚴道：“記下了。”
　　功勛是什麽？
　　那顆金豆子？
　　道長接著說道：“有朝壹日，妳若忘了本心，行事有違天理，為師會親手取了妳性命，記下了麽？”
　　“弟子記下了！”
　　這番話說的徐誌穹直起雞皮疙瘩，現場的氣氛，確實很莊嚴。
　　道長慨嘆壹聲道：“取酒來！”
　　徐誌穹趕緊把酒壺拿了過來，又拿了兩只酒杯，正打算和道長對飲壹杯，卻見道長拿起酒壺，壹飲而盡！
　　“壯哉！”道長慨嘆壹聲，放下了酒壺。
　　徐誌穹看著手裏空空的酒杯，心裏也空落落的。
　　道長拿起壹塊狗肉，接著啃，壹線火光順著門縫照了進來。
　　壹個家仆上前拍門，壹個婦人高聲喊道：“畜生養的，給我出來！”
　　徐誌穹連退幾步，他認得這聲音，是那位張夫人，她找狗來了！
　　來了，這麽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