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四章 花非花，刃非刃

　　徐誌穹悄悄跟著吳自清，很想找機會再看壹眼那本《禮訓》。
　　走了兩步，忽覺壹陣心悸，徐誌穹意識到不好，真身有危險！
　　九品的時候，徐誌穹壹旦附身於老鼠，則對真身毫無感應。如今到了七品，徐誌穹的感知力提升了。
　　他拼命狂奔，確信自己能在二十吸之內跑回客棧。
　　可尉遲蘭連十吸都未必能撐住。
　　她揮舞雙劍，在客房之中猛砍，可每壹劍都落空。
　　不是她速度不夠快，陰陽五品的速度還不及殺道九品。
　　尉遲蘭之所以砍不中，是因為她現在置身於陶花媛的法陣之中，空間出現了扭曲，雙劍砍出方向和視覺看到的方向不對應。
　　尉遲蘭連出數招，陶花媛看出了她的實力，信手壹揮，壹片桃花雨落下。
　　每壹片桃花瓣都是壹片利刃，割在身上，便是壹道血口，割在喉嚨上，人就沒命了。
　　花瓣隨風翻飛，尉遲蘭無處躲閃，揮舞雙劍奮力格擋。
　　壹雙長劍能擋住幾片花瓣？轉眼之間，尉遲蘭滿身鮮血淋漓。
　　無論殺道多麽擅長戰鬥，五品打九品都是無懸念的碾壓。
　　陶花媛沒再理會尉遲蘭，用不了多久，尉遲蘭就會被切成肉泥。
　　她的目標是徐誌穹。
　　來到徐誌穹近前，陶花媛沒用花瓣，還是用金釵。
　　花瓣耗費時間，金釵壹擊致命，狠人從不做多余的事情。
　　眼看金釵刺向咽喉，尉遲蘭突然沖了過來，死死抱住了徐誌穹。
　　金釵刺中了尉遲蘭的脊背，沒刺中徐誌穹。
　　花瓣還裹纏著尉遲蘭，尉遲蘭緊緊抱著徐誌穹，護著徐誌穹的要害。
　　陶花媛舉起金釵，想先殺了尉遲蘭，可轉念壹想，徐誌穹為什麽還沒醒？
　　有陷阱？
　　陶花媛後退幾步，召來壹片火焰。
　　她原本不想弄出這麽大動靜，但出於穩妥，她決定燒死這兩人。
　　火焰洶湧，瞬間沖向床頭，徐誌穹突然睜開雙眼，抱著尉遲蘭翻滾到床下。
　　他跑回來了！
　　雖說老鼠腿短，但判官速度還在，徐誌穹拼到極限，用十吸多些的時間跑回來了。
　　這十吸多的時間，是尉遲蘭用半條命換回來的。
　　火焰追到床下，徐誌穹躲閃之間抓住了燈籠，朝著陶花媛打出壹片梭鏢。
　　陶花媛躲避梭鏢，術法中斷，火焰消失，滿屋桃花也落地了，轉眼再看，徐誌穹沒了身影。
　　壹吸之間，徐誌穹突然現身在身後，佩刀砍向了陶花媛的脖子。
　　陶花媛提前召出了血肉傀儡，替她擋下了這壹刀，血肉傀儡人頭落地。
　　陶花媛大驚，這壹刀怎麽可能砍得中？
　　陶花媛的法陣還在，徐誌穹也處在扭曲的空間裏，他怎麽可能砍得中？
　　難道他把法陣破了？
　　徐誌穹確實把法陣破了，《法陣開蒙》不是白學的，陶花媛的法陣不算復雜，走位正確，就能破解。
　　陶花媛來不及思索，徐誌穹舉刀又到眼前，壹刀斬下，血肉傀儡斷成兩截，陶花媛利用陰陽術和傀儡互換了位置。
　　徐誌穹咬了咬牙，又被這廝逃過壹劫。
　　陰陽家不擅長近戰，但對方品級優勢太大，術法連環，還真不好對付，必須占住先手，壹波壓死。
　　徐誌穹壹刀接壹刀砍過去，不給陶花媛喘息之機。
　　陶花媛緊鎖雙眉，她不明白徐誌穹為什麽出手這麽快！
　　她在皇宮裏和宦官交過手，只有宦官才有這樣的速度。
　　難道徐誌穹是個閹人？
　　眼看壹刀即將命中，陶花媛身前突然多出壹朵碩大的桃花，將她整個人擋住，徐誌穹壹刀砍在花蕊上，竟然沒砍穿。
　　花瓣翻飛，劃過徐誌穹的身體，留下壹片血痕，陶花媛壹攥拳頭，花瓣隨風而起，裹住了徐誌穹。
　　又是這招，這次的花瓣，比對付尉遲蘭的時候要多出數倍，真要被裹住，徐誌穹會被剃的只剩骨頭。
　　但徐誌穹沒被裹住，他再次消失了。
　　這又是什麽手段？宦官好像沒這個本事。
　　他會陰陽術？
　　思索間，徐誌穹現身半空，壹刀劈向了陶花媛的頭頂。
　　距離夠近，速度夠快，徐誌穹這招避無可避，就算和血肉傀儡調換位置也來不及。
　　出宮之前，六公主告訴陶花媛，徐誌穹有八品修為。
　　她真沒把徐誌穹放在心上，可她做夢也想不到，會被壹個八品逼到這種地步。
　　刀鋒貼著發梢劃過。
　　徐誌穹沒砍中。
　　這不可能！
　　這壹刀怎麽可能砍偏了？
　　徐誌穹完全無法理解，直到他看見了兩截還在地上蠕動的血肉傀儡。
　　這就是五品陰陽師，無處不在的陰陽術。
　　在徐誌穹與陶花媛交戰的過程中，斷了兩截傀儡，重新布置了新的陰陽法陣。
　　法陣復雜嗎？
　　壹點都不復雜。
　　徐誌穹輕易就能化解，可他丟了先手。
　　接下來到了陶花媛的碾壓時間，桃花瓣從四面八方飛來，花瓣之中夾雜著火焰和雷電。
　　徐誌穹護住尉遲蘭，艱難躲閃，眼看命在須臾，桃花瓣中突然混入了壹大片桂花瓣。
　　徐誌穹以為這又是陶花媛的手段，他現在只想抱著師姐逃命。
　　可陶花媛也很震驚，她不喜歡桂花，也沒有和桂花相關的術法。
　　屋頂有人，尚不知藏身何處。
　　殺了他？
　　不能貿然出手，卻還要防備徐誌穹偷襲。
　　思忖間，桂花瓣翻飛，將桃花瓣壹壹斬為兩段。
　　“花非花，刃非刃，
　　花為花，只因花有花香，
　　利刃有香，利刃亦可為花，
　　聞得花香，便是花，
　　聞得花香，便為利刃所傷。”
　　有人說話，也是個女子！
　　陶花媛召喚雷霆，攻擊屋頂，忽覺壹陣桂花香氣撲鼻，直通咽喉。
　　咽喉之中，有利刃剜割，陶花媛噴出壹口血來。
　　徐誌穹也聞到了花香，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他舉刀砍向陶花媛，陶花媛用血肉傀儡做了最後壹次抵擋，血肉傀儡徹底碎爛。
　　徐誌穹舉刀再砍，陶花媛屏住呼吸，用陰陽騰挪之法避開要害，這壹刀沒斬中咽喉，在脊背上割了壹道兩尺多長的血口，兩面夾擊之下，這已經是陶花媛能做出的最合理應對了。
　　傷口不算深，陶花媛忽然覺得渾身乏力。
　　糟糕！他刀上有毒！
　　徐誌穹的刀上沒有毒，只是從她身上吸走了壹部分陰陽二氣。
　　他只吸了三成，不敢把她榨幹，怕自己任脈容納不下。
　　然而五品修為，氣機深厚，這三成卻也到了任脈極限，氣機直撞魂魄，徐誌穹渾身劇痛，連連後退。
　　陶花媛趁機喚出壹片火焰，將桂花瓣全部燒盡，火焰上沖房梁，於下直擊徐誌穹。
　　徐誌穹意識恍惚，揮刀亂砍，陰氣釋放，把壹片火焰驅散了。
　　陶花媛大驚失色，這廝怎麽會陰陽術？
　　她再也不敢戀戰，轉身沖向門外，徐誌穹腳步踉蹌，在身後追趕。
　　換做往日，兩步就能追上她，可現在陰陽之氣滿身亂竄，徐誌穹連腿都邁不開。
　　陶花媛沒有逃到客棧外面，反而逃向了自己房間。
　　走廊裏站滿了人，壹場惡戰，只在幾十吸之間，客棧的客人聽到了動靜，還沒弄清楚什麽狀況，只見壹女壹男，滿身血跡沖了出來。
　　等追到陶花媛的房間，陶花媛已啟動法陣，徐誌穹追趕不及，朝著陶花媛丟出壹袋藥粉，集中意念，喝壹聲道：“中！”
　　藥粉在法陣中炸裂，隨著陶花媛壹並消失不見。
　　徐誌穹躺在地上，連連抽搐，客棧掌櫃沖上來，壹臉悚懼道：“燈郎爺，這是出了什麽事？”
　　徐誌穹掙紮起身，指著陶花媛的房間道：“這裏三日之內不能住人。”
　　他怕藥粉有殘留，再害了別人。
　　徐誌穹沖回自己房間，抱起了尉遲蘭。
　　地上還留著壹片桂花瓣，徐誌穹認得這桂花的香味。
　　他擡頭看向屋頂，屋頂空空如也。
　　……
　　“救人呀，屈燈守，快來救人！”
　　徐誌穹半路搶了輛馬車，壹路沖回了掌燈衙門。
　　屈金山叫人把尉遲蘭擡了下來，趕緊送到醫室裏治傷。
　　“這是怎地了？傷的這麽重？”
　　“打了場仗，壹場惡仗！”說話間，徐誌穹脖子壹扭，五官左右歪斜。
　　屈金山愕然道：“妳又怎地了？”
　　徐誌穹活動著下頜道：“莫管我，給她治傷就是。”
　　……
　　明燈軒裏，姜飛莉怒視武栩：“我說這事不管，妳們偏要管，那六公主是好惹的嗎？”
　　武栩嘆口氣道：“不想惹也惹了。”
　　“這事情妳們衙門自己處置，我的人再也不去理會吳自清！”
　　姜飛莉起身離去，到醫室去看尉遲蘭。
　　尉遲蘭醒了，看著姜飛莉道：“少史，誌穹沒受傷吧？”
　　“誌穹！誌穹！妳就惦記著那混小子！把這條命都豁給了那沒良心的男人！”
　　屈金山在旁道：“少史息怒，都是皮肉之傷。”
　　“皮肉之傷不是傷麽？傷的這麽重，壹個月都下不了床！妳們掌燈衙門就沒壹個好東西！”
　　屈金山幹笑道：“老夫還是挺好的。”
　　姜飛莉喊來兩名青衣，把尉遲蘭擡去了青衣閣。
　　武栩對徐誌穹道：“沒想到六公主如此看重吳自清，妳若是怕了，我且換個人去對付他。”
　　“不怕！”徐誌穹搖頭道，“六公主既然這麽心疼他，我偏讓他死壹回，死的難看，死的身敗名裂，這才算把仇報了！”
　　說話間，徐誌穹的臉頰不停抽動了。
　　“妳怎地了？”武栩看到徐誌穹身上也有不少傷口，“是不是中毒了？”
　　“應該沒什麽大礙，”徐誌穹又抽搐了壹下，“睡壹晚或許就好了。”
　　徐誌穹當晚沒回家，在小舍睡了壹夜。
　　……
　　陰陽司，太蔔正在燈下演算陣法，陰陽二氣浮現，陶花媛遍體鱗傷出現在了太蔔面前。
　　太蔔皺眉道：“怎會傷得這麽重？”
　　陶花媛口吐血沫，不能言語。
　　太蔔召喚出壹具血肉傀儡，集中陰陽二氣，於傀儡和陶花媛之間來回旋轉。
　　壹盞茶過後，陶花媛身上的傷痕大部分轉移到了傀儡身上，她也能開口說話了。
　　太蔔問道：“誰把妳傷成這樣？”
　　陶花媛緩緩說道：“掌燈衙門青燈郎，徐誌穹。”
　　太蔔壹驚：“妳去找他作甚？”
　　“奉六公主之命，去取他性命。”
　　說話間，陶花媛咳嗽不止。
　　太蔔怒道：“事前為何不向我稟報？”
　　陶花媛喘息道：“弟子以為，殺壹個青燈郎，不費什麽力氣，六公主催促的又急，我若是耽擱了，只怕會惹六公主生疑。”
　　“冒失！”太蔔責怪道，“徐誌穹是武栩的心腹，妳若殺了他，武栩豈會善罷甘休？”
　　“弟子委實不知徐誌穹是何身份，更不知他會陰陽術，否則弟子絕不會魯莽行事。”
　　“他會陰陽術？”太蔔楞了，“他怎麽可能會陰陽術？”
　　“弟子不知。”陶花媛連連搖頭。
　　“壹定是童青秋，肯定是童青秋引他入品了，可童青秋只有六品，怎能引徐誌穹入品，難不成他晉升了……”
　　太蔔正在思索間，陶花媛艱難起身道：“師尊，我要回宮了，回去遲了，只怕公主又要懷疑我。”
　　太蔔問道：“確定太子沒有《怒祖錄》嗎？”
　　陶花媛道：“弟子遵照師尊吩咐，不敢擅去東宮，但六公主等人，確實沒有查到《怒祖錄》的下落。”
　　說話間，陶花媛咳出壹口血沫，裏面有壹片桂花瓣。
　　太蔔拿過桂花瓣，問道：“此乃何物？”
　　陶花媛道：“今夜還有壹女子，暗中幫助徐誌穹，她擅長用桂花，手段和弟子相似，想必也是陰陽修者，修為不在弟子之下。”
　　“不在妳之下？京城還有這等人？”太蔔驚訝的看著桂花瓣，連連搖頭道，“這不是陰陽法器，只是壹片普通桂花。”
　　陶花媛回憶良久道：“她施展法術前，說了壹段話，弟子記住了壹些，好像是花因為有香氣，才是花，利刃有了香氣，也就變成了花。”
　　“這是什麽道理？利刃變成了花？”太蔔思忖良久，倒吸壹口涼氣，“詭辯術，名家？”
　　“什麽是名家？”
　　太蔔搖頭道：“這不可能，名家七百多年前已經絕跡了。”
　　陶花媛默然不語。
　　太蔔盯著花瓣道：“此事，不可讓任何人知曉。”
　　陶花媛還是不語，雙手且在身上不停抓撓。
　　太蔔皺眉道：“我說的話，妳記下了沒有？”
　　陶花媛奮力抓撓，身上又是壹片血痕。
　　“妳這是怎地了？”
　　“弟子覺得，奇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