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壹十六章 輪回看命簽

　　徐誌穹用木盒子換了壹大把簽子，前後所有亡魂的眼神都變了。
　　守城卒道了壹聲：“請！”
　　這個“請”字，觸動陳知縣為官多年的神經，他本能的伸出手，也道了壹聲請。
　　等進了酆都城，眾人繼續排成壹行，往閻羅殿走，陳知縣倒換腳步，慢慢走到了徐誌穹的身後。
　　這就是為官多年積累下來的素養，見了身份尊貴之人，得自然而然走到對方身後。
　　“這位大人，如何稱呼？”陳知縣壹抱拳。
　　大人？
　　為什麽要叫我大人？
　　徐誌穹道：“在下姓馬，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在下姓陳，昔日曾執掌壹縣之地，不知馬大人在何處高就？”陳知縣認準了對方出身於仕途。
　　徐誌穹道：“生前在刑部當過幾年差。”
　　看徐誌穹沒有說出官職，陳知縣又試探著問道：“馬大人如此闊綽，想必家境甚是殷實。”
　　闊綽？殷實？
　　這話從何說起？
　　徐誌穹且順著話頭說道：“陳知縣的家境想必也是不錯。”
　　陳知縣搖搖頭道：“若說家境，真真羞煞人，老朽壹生也留下不少積蓄，奈何兒孫不孝，白白置下了這份家業。”
　　徐誌穹越聽越糊塗，忽聽身後的女子道：“妳且知足吧，有金簽子，下輩子還是富貴人，可憐我買了這身衣裳，把陪葬都花光了，也只換來這根鐵簽子。”
　　陳知縣皺眉道：“放肆，此間哪有妳說話的地方？”
　　女子哼壹聲道：“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誰還認得誰？我說兩句怎地了？”
　　徐誌穹問壹聲道：“妳花光了陪葬，只為了買件衣裳？”
　　女子嘆口氣道：“我家境不算窮苦，可也不算大富大貴，陪葬裏就壹只銅鐲子，能換來這身衣裳算不錯了。”
　　徐誌穹又仔細看了看那女子的衣衫。
　　說是衣衫，其實就是壹塊粗布裹在了身上。
　　她買這衣裳有什麽用？
　　遮羞？
　　且如她所說，眼看要上奈何橋，卻還怕的什麽羞？
　　徐誌穹轉眼看看陳恩澤：“陳知縣這身衣衫，倒是體面。”
　　陳恩澤連連擺手道：“我也沒別的念想，就是想和家裏人，多說幾句話。”
　　前頭壹個老嫗恨道：“多說幾句能怎地？我跟我兒子說了好幾次，也沒見他可憐可憐他老娘！”
　　那赤著身子的老翁抽泣壹聲道：“妳們都知足吧，好歹能買得起衣裳，我連個布頭都買不起。”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徐誌穹聽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在酆都城門口，城門吏所說的“罪業”，跟徐誌穹熟悉的罪業沒有半點關系。
　　他所說的罪業，指的是陪葬品。
　　換句話說，就是實打實的銀子！
　　按照千乘陰司的規矩，鬼魂上了黃泉路，會把生前的陪葬，通過某種形式帶在身上，也就是他們手上的那只小木盒。
　　木盒的重量，就是陪葬品折算成白銀之後的重量！
　　走在黃泉路上，會有鬼差向亡魂兜售衣裳。
　　這衣裳，不為蔽體，也不為禦寒，是為了向家裏人托夢，要求補充陪葬品。
　　買不同的衣裳，托夢的層次也各不相同。
　　像身後那名女子，只能買壹塊粗布，她只能給她爹托夢壹次，夢境只有不到壹頓飯的時間。
　　前邊那個老嫗，陪葬品很是豐厚，買了壹身好衣裳，能給她兒子托夢三次，每次夢境都在壹個時辰以上。
　　陳知縣買了這壹身名貴衣裳，能連續五個晚上給家人托夢，每次都能托夢整整壹夜。
　　說起來，這是壹場豪賭。
　　鬼差的衣裳不便宜，而且售出不退。
　　就這壹身粗布，就要換走那女子唯壹的陪葬，壹只銅鐲子。
　　這女子給她爹托了夢，想多要些陪葬，她爹還算疼愛這閨女，給她多加了壹雙銀耳環，壹只銅簪子和壹只銅鐲子，折算下來，夠了壹兩銀子，也就是夠了壹兩罪業，賺了壹根鐵簽子。
　　這根鐵簽子，對這女子非常重要。
　　之前那位老婦人是壹名官差的母親，死時的陪葬品，折算下來有八十多兩銀子，十六兩壹斤，算下來有五斤多，能換五根銅簽子。
　　老婦不甘心，花了二十兩銀子買了壹身衣裳，托夢給他兒子，要多加些陪葬。
　　兒子答應了，給她加了十兩的陪葬。
　　花二十兩，換回十兩，這就是賠了。
　　老婦不甘心，再花二十兩接著托夢，兒子還是給她加了十兩陪葬。
　　老婦更不甘心，接著給他兒子托夢，兒子耐不住糾纏，給她加了三十兩。
　　前邊兩次托夢賠了二十兩，而後賺了十兩，加在壹起，還是賠了十兩，這老婦賭輸了。
　　陳知縣比這老婦還委屈。
　　他很重視自己的身後事，早幾年便準備好了陪葬，壹共三千五百兩，算下來也有兩百多斤。
　　本來只想走的風光，誰知道陰司有這等規矩，他花了壹千多兩，買了壹身好衣裳，連續五個晚上給妻兒托夢。
　　可惜夫人和公子壹個子不給，夢白托了，銀子也白花了。
　　好歹剩下的陪葬足夠他換壹根金簽子，這根金簽子，也非常重要。
　　陳知縣問徐誌穹：“馬大人，您沒給家人托夢麽？”
　　徐誌穹也穿了壹身衣裳，說沒托夢，肯定說不通。
　　“夢是托了，也就交代了幾句話，他們能聽得進去便聽，聽不進去也就罷了，誰還指望他們能給死人花錢。”
　　話音落地，眾人壹陣唏噓，陳知縣慨嘆道：“馬大人看的開明，老夫自愧不如。”
　　前邊那赤著身子的老翁哭道：“我壹根簽子沒有，這下輩子可咋辦？”
　　徐誌穹看著遠處的閻羅殿，暗自咬了咬牙。
　　好啊，好個千乘國的陰司！
　　進了閻羅殿，鬼魂在正殿站的齊整，等候發落。
　　壹名男子站在大殿上首，看樣子應該是這座閻羅殿的殿君，黑白鬼使分別站在了左右兩邊。
　　壹名黑無常高聲道：“分簽！”
　　話音落地，壹名都官上前道：“沒簽的，跟著典獄走，去刑獄受罰！”
　　沒有簽子的人，直接送去刑獄殿，大小酷刑受壹遍，然後去做苦役，刑期六十年，期滿，去鱗羽殿重新輪回。
　　典獄說完了規矩，帶著沒有簽子的人走了。
　　這些是純粹的窮苦人，連陪葬都拿不出來，壹路哭聲不斷，跟著典獄去了後堂。
　　“拿木簽的，隨主事去鱗羽殿，等著時辰投胎！”
　　鱗羽殿，名字聽著還不錯，其實就是輪回做畜生，只有壹根木簽要投胎做螻蟻，甚至螻蟻都不如，簽子多壹點，可以投胎做蝦蟹之類，再往上有魚鱉之類，再往上是鳥獸，牛羊家畜也在其中，若是木簽再多些，許是還能做上熊虎之類的猛獸。
　　做過壹世畜生，下輩子能到苦生偏殿，輪回做人。
　　“拿鐵簽的，隨主事去苦生殿。”
　　苦生殿，就是托生在窮苦人家，能吃上壹口飽飯，便能活下來，若吃不上飯，過不了多久，還得重回陰司，能不能輪回做人，且看陪葬多寡。
　　連飯都吃不上，就別指望陪葬了，下輩子大概率要去刑獄受苦。
　　但有了鐵簽，下輩子能投胎做人，所以這根簽子很重要。
　　“拿銅簽的，去百生殿。”
　　百生殿，就是尋常人家，說不上多苦，也說不上富裕，農人、樵夫、漁夫、獵戶、匠人，都在此類。
　　那老婦人之所以不甘心，就是因為下輩子要做個尋常百姓，雖說簽子多些，能比平常人稍微寬裕壹些，可也不及這輩子過的好。
　　“拿銀簽的，去無憂殿。”
　　無憂殿，可就是正經好去處了。
　　這些人和官身多少有些聯系，簽子多的，能投胎成小吏的至親，簽子少的，也能做個遠親，總之能保衣食無憂。
　　“拿金簽的，去金玉殿，等候輪回。”
　　金玉殿，所有輪回之中的最佳歸宿，他們會直接投胎在顯貴人家。
　　陳知縣拿了壹根金簽，加上其他簽子，壹並算下來，下輩子做壹州同知通判之子，六品官家的公子，只要不是太不爭氣，再做壹回知縣，難度不大。
　　徐誌穹拿了兩根金簽，還有大把簽子，下輩子做知縣之子。
　　這知縣，小了點，還不如通判。
　　可他爺爺厲害，是壹州知府，正四品的大員，前途不可限量。
　　金玉殿主事昨天被黑無常訓斥了兩句，今天心情不太好，看看陳知縣道：“壹會上橋，先把這身皮留下！”
　　亡魂這身衣服是能回收的，尤其是陳知縣這身好衣裳，拿到黃泉路上還能再賣個好價錢。
　　陳知縣連連稱是，主事又看了看徐誌穹，啐了口唾沫道：“穿的跟個叫花子似的，也能托生那麽好的人家？真特麽便宜妳了！”
　　“這人家確實不錯，”徐誌穹點點頭，“要是罪業再重壹點，再多得幾根金簽，是不是就能當神君了？”
　　金玉殿的主事壹皺眉：“妳說甚？好猖狂壹張嘴！我帶妳去後堂，嘗嘗千刀萬剮的滋味，教教妳怎麽說人話。”
　　“別呀！咱們有事好商量，”徐誌穹笑道，“要不我送妳輪回壹趟，看看妳罪業有多重，看看妳來世能托個什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