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

沙拉古斯

歷史軍事

罰惡司裏,壹群惡人正在憤怒控訴壹名判官。   惡人甲壹臉冤屈:“我是個老實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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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壹十八章 妮子,莫哭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5

  “妳說甚,妳殺了妳親娘!”鐘參瞪圓了眼睛看著吳自清。
  吳自清站在囚籠裏,連連搖頭道:“事出有因,是母親先要殺我,我失手錯傷了她。”
  鐘參回身拉了把椅子,坐在囚籠前:“妳莫急,且慢慢說來!”
  “今日,我回到家中,咳咳,母親讓我吃酒,咳咳……”吳自清口幹,說話時壹直咳嗽。
  鐘參吩咐道:“趕緊,給吳禦史取些水來!”
  武栩也拉了把椅子坐下:“別光他喝呀,咱們也喝點!”
  鐘參點頭道:“喝著,喝著,趕緊泡茶!”
  武栩搖頭道:“喝茶有什麽意思,我那有上好的梅花酒。”
  鐘參點頭道:“煮上,快煮上!”
  喬順剛道:“剛才巡夜,買了些糕點和葵花籽!”
  武栩道:“拿來呀!”
  鐘參喊道:“我正堂有羊肉,就在後廚,都拿來!分給弟兄們吃!”
  眾人吃著羊肉和糕點,嗑著瓜子,喝著梅花酒,聽吳自清講述經過。
  這成什麽樣子!
  這是審案來了,還是聽書來了?
  這是掌燈衙門大牢,妳們把這當勾欄了嗎?
  徐誌穹很是氣憤,氣得吃了兩斤羊肉!
  他們太不像話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京城孝子,當街弒母,實屬天下奇聞。
  聽到緊張之處,鐘參張著嘴,瞪著眼,嘴裏的酒都漏的到處都是。
  就是去了橋頭瓦市,找最好的說書先生,也說不出這麽精彩的戲碼。
  吳自清是想替自己申辯,是在情急之下無奈殺人。
  可這樣的申辯毫無意義,眾人全都當了奇聞聽了。
  從子時壹直聽到醜時,鐘參心滿意足,離開了大牢。
  “真沒想到,扳都扳不倒他,他竟然自己倒了,”鐘參哈哈笑道,“誌穹啊,妳有功啊,妳們衙門有功啊,我得賞啊!”
  姜飛莉在旁不是滋味:“這又不是他們的功勞,這分明是他運氣好,撞上了。”
  鐘參哼壹聲道:“妳也撞去呀?我也把差事吩咐給妳了,是妳自己說不管的,傷了壹個尉遲蘭,看妳那通撒潑!誌穹沒受傷嗎?人家武千戶就不心疼?可掌燈衙門沒矯情,人家死頂!該賞就得賞!”
  姜飛莉憤恨不語,徐誌穹對武栩道:“千戶,我想去查查吳自清的府邸,看有沒有貪贓枉法的證據。”
  他是想去查壹下那本《禮訓》,但又沒辦法明說。
  沒等武栩開口,鐘參發話了:“還查他作甚?當街殺母,橫豎都是問斬,再加壹條罪過,也不能讓他再死壹次。”
  武栩道:“指揮使說的是,沒必要再查了。”
  徐誌穹道:“吳自清號稱禦史臺第壹廉吏,若是能查出吳自清貪贓枉法的證據,也省得禦史臺日後糾纏。”
  說的對呀,第壹廉吏都是個貪官,禦史臺還有什麽狂妄的資本?
  可武栩還是搖頭:“殺了他也就罷了,不必和禦史臺翻臉。”
  鐘參瞪起眼睛道:“怎就不必了?禦史臺沒把我皇城司放在眼裏,我就要殺壹殺禦史臺的威風,這事就交給妳們衙門了,若是查出證據,我還有重賞!”
  徐誌穹得令,武栩默而不語。
  徐誌穹當夜在小舍睡了壹晚,次日早早來到了吳府。
  吳府門前的血跡還沒洗,徐誌穹帶著幾名白燈郎直接進了大門。
  家中做主的只剩下黃氏,看到壹群提燈郎,黃氏要跪,徐誌穹喝壹聲道:“不準跪!”
  黃氏平時被打怕了,壹點七品夫人的氣度都沒有,徐誌穹說不準跪,她彎著膝蓋,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半蹲著在原地,直打哆嗦。
  “把妳們家人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叫到院子來。”
  “老爺,我們沒犯法。”黃氏又想跪。
  徐誌穹皺眉道:“誰說妳們犯法了?這是規矩,懂麽?”
  官府搜查之前,必須將無關人員清除出去,以防止掩藏、夾帶、阻撓。
  黃氏把眾人集中在壹處,徐誌穹看了壹眼,問道:“人都齊了嗎?”
  他沒看見那小姑娘。
  黃氏不敢回答,徐誌穹喝壹聲道:“但凡少了壹個,便砍了妳們腦袋!”
  黃氏壹哆嗦,趕緊讓婢女把妙瑩從柴房裏放了出來。
  真是被打怕了,吳自清都被抓進了大牢,黃氏還不敢把女兒放出來。
  妙瑩滿頭灰塵,臉上泥汙斑斑。
  她有些畏光,也不敢看人,兩手抄在袖子裏,不哭,也沒有任何表情。
  徐誌穹皺眉道:“妳叫什麽名字?”
  妙瑩不作聲,黃氏在旁回答道:“是我小女,名叫妙瑩。”
  徐誌穹又問:“今年多大年紀?”
  妙瑩還是不回答,面無表情,目光呆滯。
  不好。
  這孩子被折磨這麽多天,心智出了問題。
  哭壹聲啊,哭壹聲也好。
  她的袖子在動,裏邊藏了東西。
  什麽東西?
  不是刀吧?
  她頭上有黑氣,滿心都是怨念,這妮子當真要瘋了。
  她若發狂殺人該怎麽辦?
  楚禾也看出了異常,怒喝壹聲:“問妳話,為何不答?”
  這壹聲虎吼,嚇得眾人膽戰心驚,有不少婢仆當場跪下了。
  黃氏抱著妙瑩道:“燈郎,我這女孩八歲了,她,她不愛說話。”
  “我問妳了嗎?”楚禾又喝了壹聲,“她是啞巴麽?”
  黃氏不敢作聲,小女孩低著頭,袖子又動了動。
  楚禾上前道:“袖子藏著什麽?給我拿出來!”
  妙瑩後退兩步,面無表情看著楚禾,雙手依舊緊緊抄在壹起。
  楚禾咬牙道:“妳瞪著我作甚?”
  黃氏護著女兒道:“燈郎,我這女兒不懂事,頑劣了些,燈郎,我求妳……”
  楚禾不容分說,上去扯妙瑩的手臂。
  妙瑩躲開楚禾,踢了楚禾壹腳!
  楚禾本來沒打算動真格的,這下被激怒了:“妳這妮子想做甚?”
  他伸手要把妙瑩摁住,徐誌穹喊道:“住手!”
  楚禾退到壹旁,徐誌穹上前道:“趕緊放出來,別把它悶死了。”
  徐誌穹知道她袖子裏藏得是什麽。
  妙瑩盯著徐誌穹,依舊沒有表情。
  徐誌穹蹲下身子,神色猙獰道:“再不放出來,真就悶死了!”
  妙瑩把手從袖子裏抽了出來,裏面有壹只老鼠。
  老鼠的尾巴被鼠夾夾住了,掙脫不得。
  妙瑩力氣小,掰不開鼠夾。
  她就這麽左手托著鼠夾,右手托著老鼠,壹直藏在了袖子裏。
  楚禾捂著鼻子道:“這妮子恁地腌臜!”
  “妳玩這東西作甚,趕緊扔了!”黃氏去搶老鼠,妙瑩不給,抱著老鼠不放。
  徐誌穹笑道:“怕什麽,孩子麽,喜歡玩就玩唄,且給我看看。”
  妙瑩還是不給。
  徐誌穹道:“我幫妳放它出來。”
  兩雙黑溜溜的眸子對視片刻,妙瑩緩緩伸出手,把鼠夾遞給了徐誌穹,卻把老鼠還托在手心裏。
  徐誌穹掰開了鼠夾,老鼠得了自由,朝著墻根跑了過去。
  吱吱!
  老鼠叫了壹聲。
  徐誌穹側過身子,看著老鼠,喃喃道:“活著,好好活著。”
  妙瑩看著徐誌穹,眨了眨眼睛,眼裏有淚光閃過。
  這話她好像聽過。
  徐誌穹依舊看著逃去的老鼠,直到老鼠消失不見,徐誌穹用手搓了搓臉頰。
  他搓了好幾下,又晃了晃腦袋。
  妙瑩猛的沖向徐誌穹,嚇得楚禾壹哆嗦:“妳要作甚?”
  小姑娘抱住了徐誌穹的腿。
  緊緊的抱著。
  她哭了,沒哭出聲,眼淚不停的往下掉。
  黃氏上來扯她女兒:“妳作死怎地?快回來!”
  徐誌穹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我看這妮子應該是餓了。”
  他從懷裏拿出壹個荷葉包,塞給了妙瑩。
  荷葉裏包著饅頭,徐誌穹在路上買的,給她買的,還冒著熱氣。
  小姑娘接過饅頭,依舊抱著徐誌穹的腿。
  她哭,沒聲音,用袖子蹭蹭眼淚,還是抱著徐誌穹的腿。
  淚珠抹在滿是灰塵的臉上,黑乎乎的。
  頭上的黑氣,散了。
  ……
  徐誌穹吩咐手下白燈郎仔細搜查,他留在院子裏,單獨問了黃氏幾句話。
  “吳自清平時喜歡讀書麽?”
  “喜歡,每天都要讀書。”
  “他最喜歡讀什麽書?”
  黃氏想了許久:“平時最喜讀《禮訓》。”
  “《禮訓》?那不是孩子讀的麽?”徐誌穹故作驚訝,“妳可知那書在什麽地方?”
  “都是放在書房裏的。”
  “妳隨我去拿。”
  黃氏帶著徐誌穹去了書房,翻了半天沒找到。
  她又帶著徐誌穹去了臥房,翻箱倒櫃,連床下的暗格都找了,也沒找到。
  黃氏嚇得滿臉是汗:“燈郎爺,我真不知道他把《禮訓》放在何處了。”
  徐誌穹嘆口氣道:“罷了,回院子吧。”
  到了院子,楚禾走了過來,低聲對徐誌穹道:“東廂房墻裏有暗格。”
  徐誌穹跟著楚禾去了東廂房,砸開了墻上的暗門,暗格之中,黃白之物俱見。
  白燈郎現場清點,暗格之中,共有黃金三千兩,白銀兩萬兩,銅錢五萬多貫。
  黃金白銀按壹兌四的官價,全都折算下來,共八萬兩千貫錢,折成徐誌穹前世的貨幣,差不多四千壹百多萬。
  壹位老燈郎告訴徐誌穹,在七品官員當中,這算是平均水平。
  好個壹代廉吏,好個聲名遠揚。
  徐誌穹對此並不感到意外,此人為六公主做事,卻問六公主用什麽來收買人心?
  他敢向六公主伸手,對別人也絕不會客氣,只是手段做的隱蔽些。
  看著真金白銀被搬到院子裏,黃氏身子壹軟,倒在了地上。
  家主婢仆更是驚訝,平時吃飯連個葷腥都看不見,哪能想到老爺家底如此深厚。
  其實黃氏不用害怕,大宣律法和前朝不同,只要不是謀逆重罪,壹般不會牽連到家人,當然,夫妻合謀除外。
  看黃氏在家裏這地位,就知道她沒有合謀的資格。
  黃氏也確實不知情,就連老太太活著的時候也不知情。
  她只知道除了吳自清,誰也不準進前院東廂房。
  吳自清為人吝嗇,日子過得清苦,他搜刮來這些錢要作甚?
  會不會和怒夫教有關?
  徐誌穹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那本《禮訓》,可惜這次沒能找到。
  他到底把那本書藏哪去了?
  徐誌穹吩咐白燈郎把吳府貼上封條,帶著眾人回衙門問話。婢仆概不知情,當日便被釋放,黃氏和兩個女兒多問了壹日,也沒問出個端倪,次日便把她們都放了。
  其實原本也沒什麽可問的,弄死了吳自清,打壓了禦史臺,這就是鐘參想要的結果。
  可憐黃氏壹個七品夫人,身上十個銅錢都拿不出來,吳府被查封了,她們母女沒地方住,打算去橋下蹲壹晚。
  蹲壹晚就能有錢了麽?還不是等著要飯?
  徐誌穹借了他們母女五兩銀子,讓她們去童青秋的房子裏暫時住下。
  ……
  沒找到禮訓,徐誌穹不甘心,直接去大牢裏找到吳自清詢問。
  被審問了兩天,吳自清看開了:“我憑甚告訴妳?橫豎都是壹死,這於我有什麽好處?”
  徐誌穹道:“妳不說,我遲早也能找到,橫豎就在妳府裏,妳若說了,至少這些日子會好過些。”
  吳自清冷笑道:“妳能把我怎地?用刑麽?”
  徐誌穹還真就不好對他用刑。
  所有罪名都坐實了,這個時候用刑,目的何在?若是有人問起,該如何解釋?
  我想找他要壹本書,叫《禮訓》。
  《禮訓》滿大街都是,妳要這個作甚?
  這個《禮訓》不壹般呀,書裏面有怒夫教的記載!
  妳是怎麽知道的?
  武栩要是問起還好說,彼此之間無須隱瞞。
  要是鐘參問起呢?
  徐誌穹又解釋不清了。
  不過這也無妨,不用刑,還有別的辦法折磨他。
  “妳家的閨女,被妳餓了幾天?”
  吳自清神情端正道:“吾女深知孝道,為其祖母,甘願絕食!”
  到了這份上,還這麽不要臉!
  徐誌穹點點頭:“妳且向妳女兒學學孝道,自今日起,我幫妳絕食!”
  徐誌穹吩咐獄吏不給他飯吃,吳自清咬牙道:“餓死便好,免去刑場受辱,吳某壹身鐵骨,豈能向爾等宵小之輩低頭!”
  好骨氣!
  吳自清自詡壹身鐵骨,可他肚子不是鐵打的,餓了壹天,他招了。
  “臥房之中,書案之下,另有壹處暗格,暗格之中藏著《禮訓》。”
  “《禮訓》之中夾著壹頁,上面寫著夫無怒,家則無規,這是什麽東西?”
  “是怒夫教規。”
  “妳是怒夫教的人?”
  “我是內門教徒。”
  “還分裏外門?”
  吳自清點點頭:“得了教規,就是內門教徒,我只有壹頁,花了八千貫買來的。”
  徐誌穹驚呼壹聲:“八千貫就買壹頁?”
  “這還是熟人相助,否則千金難換。”
  什麽教規這麽值錢?
  徐誌穹又問:“除了那頁教規,剩下的都是《禮訓》麽?”
  吳自清搖頭道:“裏面還夾著壹本賬簿,我收了錢,都記在了賬簿裏。”
  “好,好,好!”徐誌穹笑了,“妳先吃點東西,等我把書拿回來,咱們慢慢聊!”
  徐誌穹本想立刻就去吳府,沒想到鐘參設宴,要給掌燈衙門慶功。
  徐誌穹去明燈軒想告個假,武栩不允:“今夜妳是主賓,若是不去,豈不折了指揮使的面子?”
  徐誌穹幹脆把實話說了出阿裏:“千戶,我審問吳自清,問出了壹句實話,他家裏有壹本賬簿,能把行賄之人壹壹查證出來!”
  “原來如此,”武栩點點頭道,“不能去。”
  “這就不能去?”
  武栩皺眉道:“我說不能去,便是不能去!”
  徐誌穹道:“千戶,那賬簿裏還夾著壹頁怒夫教的教規,是吳自清花八千貫買來的!”
  “還有這稀罕東西?”武栩壹笑:“那就更不能去了!”
  徐誌穹費解:“這卻怎說?”
  “傻小子,妳怎恁地傻,卻和那時候壹樣傻,”武栩看著徐誌穹,“我若是不在衙門,日後卻讓誰護著妳?”
  ……
  玉瑤宮中,六公主梁玉瑤面如死灰。
  昭興帝剛剛下旨,兩日後,將吳自清淩遲處死。
  這人撈不回來了,有事情也要敗露。
  她叫來了韓笛,問道:“陶花媛傷勢如何?”
  “回殿下,還下不得床。”
  “今夜妳出宮,放把火,把吳府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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