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壹章 當大海不再流

　　洪俊誠開啟了石塔上的法陣。
　　法陣之中，原本雜亂無章的哀鳴之聲變得整齊壹致，仿佛有近百萬人在齊聲低吟。
　　在低吟聲中，石塔漸漸變紅，仿佛成了壹塊巨大的炭火。
　　洪俊誠盯著紅透的石塔看了許久，微微搖了搖頭。
　　火候還差壹點，就差壹點。
　　怨氣也不是太夠，比往年少了許多。
　　他釋放壹股霸氣，繚繞著石塔上下旋轉。
　　壹股黑氣從石塔頂端湧出，沖向了高空，原本燒紅的石塔，漸漸冷卻了下來。
　　火候差了，無妨，再收來些怨魂就好。
　　洪俊誠往石塔之中註入了些許另壹股氣機，原本灰白色的石塔變成了黑色，散發著濃郁的陰冷和晦暗。
　　他騰躍而起，用蒼龍霸道四品技潛龍成風，用血色的瞳仁俯視著大地。
　　怨氣比往年少了，這是徐誌穹導致的。
　　他讓賤氓不交田賦，怨氣自然少了許多。
　　徐誌穹這狗賊終於死了，千乘國也該恢復太平了。
　　朕也該籌劃轉生了，朕可以安安心心轉生了。
　　……
　　圖努國，南境，平南行省，距千乘國，不足五百裏。
　　段子方矗立在壹座塔樓之上，默默向南眺望。
　　他適才看到了壹團黑氣。
　　他知道，這是洪俊誠在向他炫耀本錢。
　　“這廝性情倒是沒變，這多年來，還是那般急躁，過些日子，我若不去找他，只怕他要來找我了。”
　　段子方拿起爐上熱酒，抿了壹口，突然把酒杯塞到嘴裏，壹並吞了下去。
　　“已經有人來找我了，來的還真快，這老道也真是，我躲著他，便以為我怕了他。”
　　段子方身形漸漸消失。
　　過不多時，予奪星宿劉恂，出現在塔樓之上。
　　他聞了聞塔樓中的氣息，確系他要找的人來過這裏。
　　看了看茶爐上的炭火和酒壺，劉恂知道那人剛走沒多久。
　　酒杯呢？
　　這廝拿走了！
　　若是留下他用過的酒杯，憑著杯子上的痕跡，劉恂壹定能找到段子方。
　　劉恂在塔樓上搜尋許久，沒找到其他有用的線索。
　　他看了看南方，想透過迷霧多看壹眼，卻又有些猶豫。
　　適才那團黑氣是怎麽回事？
　　且用罪業之瞳看個仔細？
　　不行，不能看。
　　不能輕易註視千乘國，否則會招來災禍。
　　但這事得提醒誌穹壹句。
　　這小子在何處？
　　他不在千乘國，應該在兩界州。
　　……
　　徐誌穹確實在兩界州，正在訓斥常德才。
　　“我且告訴過妳，不要讓楊武去渾天蕩，妳為何不聽我話！”
　　常德才含著淚道：“他非要去，我也攔不住他。”
　　“揍他呀！平時的威風哪去了？妳連他的主都做不了麽？”
　　“好歹是個男兒家，動輒被我打壹頓，身上疼且不說，心裏也不好受。”
　　徐誌穹苦笑壹聲道：“妳倒是體貼，他若出了閃失，看妳找誰哭去。”
　　常德才抽泣壹聲道：“我去渾天蕩找他，說什麽都把他找回來。”
　　正說話間，徐誌穹忽然覺得腦仁壹陣抽痛，耳畔響起了師父的聲音：“千乘國有異象，黑氣盈空，有人或在使用法陣，妳要多加小心。”
　　師父的聲音消失不見，徐誌穹捏住下巴，想了許久。
　　黑氣盈空？這是什麽法陣？
　　就我已知的法陣之中，倒是有幾樣冒黑氣的，可那都是幻術、咒術之類的小法陣。
　　這種小法陣，也值得師父留意麽？
　　師父不是不能註視千乘國麽？他肯定不會留意到這些小法陣。
　　那到底是什麽樣的法陣，冒了什麽樣的黑氣，能吸引師父的註意？
　　阿窮，我問妳話呢？
　　阿窮，妳倒是回應壹聲？
　　平時，窮奇元神根本聽不到徐誌穹的內心活動，除非徐誌穹用意念傳遞信息，
　　今天徐誌穹用意念傳遞了信息，窮奇依舊沒有回應。
　　既然引起了師父的註意，這事必須弄個明白。
　　原本壹直訓斥常德才的徐誌穹突然沒了動靜，嚇得常德才連聲呼喚：“主子妳怎麽了？奴家不懂事，奴家惹妳生氣了，要打要罵都由妳，主子妳可別嚇我。”
　　徐誌穹鉆到了意識深處，爬到了山谷底下，走到屏障旁邊，大喝壹聲道：“阿窮，妳聽不見我的話麽？”
　　山谷裏到處都是徐誌穹用意象之力編制的蛛網，這些蛛網能在意識之中傳音，這壹聲大喝回蕩了許久方才散去。
　　窮奇醒了過來，滿帶怒火對徐誌穹道：“我且跟妳說過，我有傷，要沈睡休養，沒什麽緊要的事情，不要來找我！”
　　這起床氣還不小。
　　徐誌穹道：“我是聽說千乘國出了法陣，能冒黑氣。”
　　“冒就冒唄？妳沒見過法陣麽？冒黑氣的多了！”
　　“冒了很大的黑氣。”
　　“那就是大法陣唄！”
　　“不在千乘國的人都能看見！”
　　“看見就看見唄……”窮奇沈默了半響，起床氣似乎散了，“誰看見了？予奪星宿，還是妳道門之主？”
　　“是我師父。”
　　“他去千乘國了？”
　　“他沒去。”
　　“我就知道他不敢去，他沒去，卻還看見了……”窮奇半響不見動靜，屏障後的碩大身影，突然打了個寒噤。
　　“妳怎地了？”
　　窮奇道：“妳現在還在千乘國麽？”
　　“不在。”
　　“妳還打算去千乘國麽？”
　　“那是壹定要去的。”
　　窮奇嘆了口氣，巨大的嘆息聲在徐誌穹耳畔縈繞了許久。
　　“徐誌穹，妳這個人太狂妄，我說的話，妳從來不聽，但這次，妳最好聽我壹回，別再去千乘國，也別回宣國，
　　妳且去兩界州老老實實待著，最好別去陽世，
　　要是實在耐不住寂寞，非得去陽世，妳可以去梵霄，也可以去郁顯，總之別去宣國和千乘國！”
　　徐誌穹費解：“為什麽不能去宣國和千乘國？”
　　窮奇語調陰森道：“因為這世上，原本就沒有宣國和千乘國。”
　　這話什麽意思？
　　李沙白曾經說過，這世上原本不該有千乘國，當時徐誌穹就沒聽明白。
　　現在到了窮奇這裏，連宣國都沒了？
　　“妳說的雲裏霧裏，卻不能再說的再明白壹些？”
　　“想讓我說個明白？行啊，妳放我出去，不管妳能不能聽，我都給妳說個明明白白。”
　　“那妳別做夢了！”
　　徐誌穹轉身要走，窮奇又嘆壹聲道：“罷了，妳死了，我也活不成，我且給妳提個醒，
　　妳這人學識不算多，妳知道大海是流動的麽？”
　　徐誌穹笑了壹聲。
　　看不起誰呢？
　　我前世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
　　洋流這種事情，誰不明白！
　　“我知道大海是流動的。”
　　窮奇點點頭：“妳知道就好，倘若有壹天，有壹方大海不再流動，這就證明大災將至。”
　　徐誌穹道：“妳說壹方大海，是多大？用手捧起來些海水，這算不算壹方大海？”
　　“我說的這壹方大海，和宣國之疆域相當，倘若這壹方大海不再流動，妳必須要離開千乘國，也不能去宣國，否則就算薛運那個半瘋來了，也救不了妳！妳記下了麽？”
　　徐誌穹微微頷首道：“記下了，我還有件事情想問妳，有什麽辦法能摧毀壹個人的元神？”
　　窮奇嘆息道：“妳還是想殺了千乘的國君？”
　　“是，非殺不可，我有七成多的勝算。”
　　“好大口氣，妳怎麽不說十成？”
　　“我是擔心殺了他之後，他的元神逃了，我沒辦法處置。”
　　“對付元神的方法，妳不該問我，妳們道門最擅長對付元神，意象之力出自元神，能護住元神，能困住元神，能重創元神，也能摧毀元神，妳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也肯定能想得出辦法。”
　　徐誌穹壹楞：“我經歷過？”
　　“妳若實在想不出辦法，幹脆把我放出去，我教妳幾個好辦法，妳試試就知道了。”
　　徐誌穹搖頭笑道：“妳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咱們相處這多年，好歹是份情誼，妳就好好在我這住著吧。”
　　“既是惦念這份情誼，我才好心勸妳，妳就聽我壹句，別再去千乘國了，別再去了……”
　　窮奇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太虛弱，即將陷入沈眠。
　　聽到徐誌穹腳步聲漸遠，窮奇放心不下：
　　混小子，平時再怎麽猖狂也都罷了，這次妳千萬聽我壹句勸！
　　那東西若是出來了，或許能放得過別人，但他絕對不會放過妳！
　　徐誌穹聽進去了麽？
　　算是聽進去了，可沒太放在心上。
　　和宣國領土相當的海域，突然不流動了？
　　徐誌穹都無法想象這種事情，大海怎麽可能突然停止流動？
　　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得有多低？
　　元神離開了意識深處，徐誌穹睜開了眼睛，見常德才正在捶打楊武。
　　“讓妳別去渾天蕩，妳偏不聽，妳看妳把主子氣成什麽樣了？”
　　想打吧，又不舍得打。
　　不打吧，心裏又氣不過。
　　這小拳拳錘的，徐誌穹都看不下去了。
　　“要打就拿出點樣子！”徐誌穹喝道，“我去找鞭子，妳給我往死裏打！”
　　常德才驚喜道：“主子，妳醒了！”
　　楊武笑嘻嘻道：“我這不都回來了麽？妳們兩個就別計較了，我去渾天蕩，也是為了賺點陰氣。”
　　徐誌穹冷哼壹聲：“這次回來的倒快。”
　　“我想著咱們要辦大事，也沒敢久留，而且我祖師那邊也出事了，好像遭了別人的暗算。”
　　遭了暗算？
　　遭了誰的暗算？
　　徐誌穹想了想楊武的道門，不陽之道。
　　又想了想太蔔做的那顆人頭。
　　那顆人頭上有壹滴血，陰陽家前輩的壹滴血。
　　難道和那滴血有關？楊武的祖師遭了洪俊誠的暗算？
　　想多了吧？
　　這兩件事情似乎很難扯上聯系。
　　楊武接著說道：“誌穹，我仔細盤算了壹下，咱們若想壹擊制勝，我這點陰氣只怕還是不夠。”
　　“那妳多做點蕩魔咒。”
　　“把蕩魔咒都算上了，還是不夠。”
　　還是不夠……
　　把老饕葫蘆也借來？
　　對於洪俊誠這個檔次的人物，老饕葫蘆也存不下太多氣機。
　　陰氣……
　　徐誌穹想起了壹件東西。
　　他拿出了銅蓮花，從蓮心裏取出了壹顆蓮子。
　　蓮子爆開，是壹小截犄角。
　　楊武拿起犄角，皺眉道：“這東西有什麽用處？”
　　說話之間，壹股濃郁的陰氣散發了出來。
　　“這回陰氣夠了吧。”
　　楊武仔細摸索半響，臉上露出笑容道：“夠了，這麽小的東西，怎麽會有這麽多陰氣？”
　　這是冥道星宿牛金牛的犄角，陰氣能不多麽？
　　徐誌穹剛要收起銅蓮花，又有壹枚蓮子跳了出來。
　　蓮子爆開，裏面是壹塊皮子。
　　這什麽東西？
　　徐誌穹拾起那塊皮子，見那尺寸和人臉差不多，上面有三個孔，壹個大，兩個小。
　　調整角度再看，這好像是張面具。
　　我什麽時候在銅蓮花裏收了壹張皮面具？
　　徐誌穹思量半響，猶豫著要不要把面具戴上。
　　銅蓮花內含朱雀真神的力量，它煉制出來的東西，必然會有大用，至少不會害我。
　　徐誌穹把面具戴在了臉上，擡頭看了看楊武和常德才。
　　楊武壹躍而起，鉆進了常德才的懷裏。
　　常德才哆哆嗦嗦道：“主子，妳這是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