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二章 該做大事
掌燈判官 by 沙拉古斯
2023-12-10 18:17
楊武駭然的看著徐誌穹,緊緊抓著老常,壹動也不敢動。
戴著面具的徐誌穹和往常似乎並沒有什麽分別,也看不出他現在是什麽樣的神情。
可楊武覺得恐懼,打心裏覺得恐懼,就像他回到了忘川河畔,看到了神色猙獰的施程。
常德才也很怕,看著徐誌穹忍不住的後退。
她在內心不斷提醒自己,這是主子,主子就是生氣了,主子不會害我們。
做錯了事,讓主子打兩下,罵兩句就是了,還能怎地?
徐誌穹皺起眉頭,喝壹聲道:“妳們兩個這是作甚?想躲著我作甚?”
常德才連連搖頭:“沒,沒躲……”
楊武緊緊抱著常德才,不敢看徐誌穹的臉。
徐誌穹又喝壹聲:“妳們兩個過來,我有話要說!”
“好,我,我們過來,聽,聽主子訓話。”嘴上這是這般說,可常德才不停的後退。
徐誌穹怒道;“讓妳們兩個過來,卻沒聽見!”
“過來,這就過來,我……”常德才深吸壹口氣,抱著楊武轉身就跑。
徐誌穹在身後緊追。
“跑,我看妳們能跑到哪去!”
常德才的速度比徐誌穹略微快壹些,可懷裏的楊武卻成了累贅,繞著院子跑了幾十圈,腳下壹個趔趄,壹頭撞進了墻角。
等轉身再想跑,為時已晚,徐誌穹已經站在了身後。
常德才看著徐誌穹,看了看他臉上的面具,無法遏制的恐懼,讓常德才站不穩身子。
……
李全根忙裏得閑,來到了直殿監密室。
他拿過壹只瓷瓶,揭開瓶口的符咒,靜靜看著裏邊的魂魄。
手下的內侍說有兩個魂魄逃了,逃到了後苑,李全根不信,今天非要做個驗證。
這是今天在寧孝閣裏找到魂魄,收在瓷瓶裏邊,被特制的枷鎖綁縛,動彈不得。
李全根把瓷瓶放在書案上,審問道:“妳叫什麽名字?”
“我叫孫海金。”
“在哪壹殿供職?”
“直殿監的主事。”
“直殿監,”李全根微微壹笑,“如此說來,還要叫妳壹聲前輩。”
“不敢,不敢……”
“妳是那壹朝的內侍?”
那魂魄道:“我伺候過元寧神君。”
元寧神君,距今已有五百多年,這是李全根迄今發現的最古老的內侍。
“元寧神君待妳如何?”
“神君,神君待我,恩重如山!”魂魄支支吾吾回答。
李全根聞言壹笑:“妳且說說,都有哪些恩情?”
“哪些恩情,哪些……神君待我,如再造之父母,神君給我吃,給我穿,還給地方住,神君的恩情……”
李全根皺眉道:“莫要說這些沒用的瑣屑,且挑壹兩件緊要的說來。”
“緊要的……”魂魄思索良久道,“要說緊要的,這年深日久,我實在記不清了。”
“如山壹般的恩情,妳壹件都記不住?孫海金,我可不想難為妳,妳也不要惹惱我。”
李全根摸了摸瓷瓶,指尖上竄出壹股火苗。
孫海金趕緊喊道:“妳莫要傷了我,我說實話就是,咱們都是做下人的,神君對咱們好壞,妳該知曉,咱們根本算不得人,想打就打,想殺就殺,卻還能說出哪壹件恩情?”
李全根點點頭道:“這是壹句實話,妳且跟我說,妳是怎麽死的?”
孫海金低頭道:“我在群英殿裏灑掃,那日適逢神君與賓客宴飲,上菜的內侍腿肚抽筋,走路不利索,撞在了我身上,把壹盆魚羹打翻了,神君大怒,將我兩個壹並處死。”
李全根心下暗忖,元寧神君神君的性情,和洪俊誠的性情還真是相似。
“妳死之後,為何不去陰司重入輪回,為何還要在皇宮徘徊?”
“去不了陰司!我出不了皇宮,不止我出不了,只要是這宮裏的人,無論內侍還是宮人,都出不了皇宮,
我往皇宮外面走,前腳走出前門,後腳就進了東門,從東門走到西門,出了西門又是南門,怎麽走都走不出去。”
李全根皺緊了眉頭,似乎看到了自己死後的樣子。
這魂魄說的是真的麽?
李全根道:“我在宮中當差三十年,此前從未見過妳們,為何這幾日間,妳們卻在宮中四處遊蕩?”
“我們壹直在遊蕩,只是妳們看不見我們,這些日子,宮裏的怨氣大了些,我能聞到那股味,那壹股壹股的血腥味,
老神君要退位了,是不是?新神君要登基了,是不是?每到這個時候,宮裏的血腥味就特別重,
掌印大人,妳放了我吧,咱們都是壹個歸宿,早晚妳也和我們壹樣,且在這裏不知要待多少年月,好歹壹起也是個伴兒,妳又何必難為我?”
李全根聽的脊背發冷,忽見這魂魄慢慢從瓷瓶探出頭來。
瓷瓶的枷鎖失效了?
李全根壹驚,趕緊調動術法,想重新封住瓶子。
可那魂魄滿臉扭曲,好像極度痛苦。
掙紮許久,他還是鉆了出去,瞬間飛到了屋頂,壹眨眼又飛出了直殿監。
李全根前去追趕,從直殿監壹直追到了意玄宮。
過了意玄宮就是皇宮後苑,魂魄的影子依稀還在,李全根還想繼續追趕,忽見壹名內侍提著掃把沖了過來,險些和李全根撞個滿懷。
李全根皺眉道:“何事這般驚慌?”
內侍喘息片刻道:“掌印,我正在意玄宮灑掃,掃把斷了不少枝杈,想找您換壹把。”
換掃把,這是直殿監的暗語,這是在告訴李全根,皇宮之外有消息。
李全根責怪壹句道:“三天換了四支掃把,妳怎恁地不小心!隨我來吧!”
兩人回了直殿監,進了密室,內侍從懷裏掏出壹封書信,交給了李全根。
李全根看過之後,兩腮陣陣顫抖。
做大事的時候到了!
李全根把書信燒了,吩咐內侍去神思大殿,看看秦燕的境況。
內侍去了神思大殿,且在門口小心灑掃。
壹上午過去,秦燕壹直在大殿中侍奉神君,沒有出門。
到了午後,換了壹名內侍前去灑掃,秦燕還是沒有出門。
直到入夜,李全根按捺不住,親自拿上掃把,去了神思大殿。
壹直等到亥時,秦燕滿臉疲憊走了出來。
經過大殿前院,困乏難當的秦燕,居然沒有留意到李全根,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李全根咳嗽壹聲,壓低聲音道:“秦掌印,這有積水,您留神腳下。”
秦燕壹怔,費解的看著李全根。
這灑掃的事情,怎麽可能由李全根親自來做?
李全根示意秦燕別做聲,秦燕在前邊走,李全根在後邊掃,兩人出了院子,李全根指了指壹座雕樓,兩人壹並走了進去。
到了雕樓裏,李全根對著秦燕耳語幾句,秦燕圓睜二目,低聲道:“這是他的吩咐?他還活著?”
李全根點頭道:“活著,劉玉鵬那邊把事情辦成了,接下來該咱們動手了!”
秦燕咬咬牙,神情振奮:“當真該動手了!”
第 八百二十二章 面具從何而來
看著瑟瑟發抖的楊武和常德才,徐誌穹氣不打壹處來。
楊武跟了自己這麽久,原本還算聽話,現在反倒有了這多想法,不讓他去渾天蕩,他還非要去。
這樣的人留著有什麽用?
打死算了!
常德才也得多加管教,最近也散漫的不成樣子。
現在就好好好揍他們壹頓。
現在就……
徐誌穹把面具摘了下來。
他想起這面具的來歷了。
這東西,來自龍秀廉。
當初是龍秀廉身上的壹個小木盒,徐誌穹懷疑這東西與梼杌有關,出於恐懼他沒敢打開看,先把它收在了銅蓮花裏。
後來這東西被銅蓮花煉成了壹顆蓮子,拿著這顆蓮子,徐誌穹嚇退過不少敵人。
有段日子沒用這顆蓮子了,沒想到銅蓮花將這東西煉成了壹副面具。
這副面具制造的恐懼遠比蓮子要來的強烈,楊武和常德才看到戴著面具的徐誌穹,嚇得情緒有些失控。
但徐誌穹戴上面具也受到了影響,他的情緒變得異常暴躁。
楊武是他兄弟,常德才是他姐妹。
平時笑鬧兩句、掐打兩下也就罷了,真要說懲戒,徐誌穹哪裏下得去手?
可適才,他的怒意不受控制,還真有可能打死楊武。
這面具用處很大,但負面作用也大,以後可得多加小心。
收了面具,徐誌穹安撫許久,兩人才擺脫了恐懼。
徐誌穹道:“而今陰氣也夠了,咱們接著做正經事吧!”
……
洪俊誠也壹直在做正經事。
從清晨到深夜,洪俊誠先後去了十六名妃嬪的寢宮。
這可苦了李全根,十六座寢宮逐壹灑掃,手下的內侍腿都跑斷了。
神君哪來的這麽好的心情?
這種狀況壹直持續了三天,自從徐誌穹沒了,洪俊誠的心情壹直大好。
心情大好的事情還在後邊。
今夜已經到了子時,洪俊誠離開蕭妃的寢宮,告訴秦燕,他要上朝。
子時!
他要上朝!
李全根心裏罵娘,卻也沒辦法,趕緊把恩威大殿打掃了壹遍,各殿內侍忙活起來,準備朝會。
諸位大臣,壹個個黑著眼睛,來到朝堂,行叩拜之禮。
朝會之上,洪俊誠先說第壹件事,加賦。
之前征收秋賦,遲遲未果,洪俊誠對此很是憤怒:“賦,乃壹國之本,乃萬民安居樂業之本,
零星惡氓,只顧蠅頭小利,不顧家國之本,如不嚴懲,難撫社稷之殤,難平萬民之恨!”
洪俊誠當即下詔,原本決定今年加賦兩成,改為加賦三成,也就是每家每戶必須繳八成田賦。
這還只是朝廷的官賦,至於州捐和縣捐,各地自己定奪。
洪俊誠還下了命令,十日之內不納賦者,加賦壹成,二十日之內不納賦者,田產全部抄沒,全家壹並下獄。
詔命既出,群臣費解。
神君這是怎地了?
是不是有點想多了?
之前加賦兩成都收不上來,而今加賦三成,找誰要去?
當然,在千乘國,沒有人敢質疑神君。
洪俊誠既是下達了詔書,自然做好了應對。
只要沒了徐誌穹,洪俊誠堅信自己能除掉千乘國所有判官。
只要沒了判官,各地會立刻把田賦繳上來,他對千乘人的根性實在太過了解。
不光要加田賦,還要加市賦。
千乘國不允許經商,所有匠人、漁人、獵人的產出,都得交給集市販售。
集市定好價錢,但要扣掉七成左右的賦銀,今年也要加上壹成,變成八成。
加了賦銀之後,價格還要再加壹成。
壹裏壹外,兩成之利。
只要沒有了徐誌穹,千乘國就又能恢復往昔的繁盛與祥和!
眾臣不敢多問,神君怎麽吩咐怎麽做。
詔書擬好,戶部尚書問了壹句:“征賦總領之職,請神君點定。”
別人都不敢多嘴,為什麽他就非問這壹句?
不問不行,若是不問,征賦的職責會默認落在戶部頭上,而從今年的情勢來看,神君定下的征賦目標,是不可能實現的。
洪俊誠明白戶部尚書的意思,只說壹句道:“仍交由華恒處置。”
原本就是讓洪華恒接替洪振康處置征賦之事,現在洪振康下落不明,事情依然交給洪華恒。
可洪華恒也杳無音信,戶部尚書不知道上哪找人去。
洪俊誠沒有多說,也不需要多說。
他知道洪華恒在哪,也知道洪華恒的處境。
洪華恒可以自由行動,如果他願意回來,好好幫洪俊誠征賦,洪俊誠可以考慮留他壹命,日後也好多個幫手。
如果洪華恒躲在外面不回來,期限壹到,直接以征賦不力之罪,將其緝拿,直至問斬。
對洪俊誠而言,沒有價值的人,就沒有活著的必要,無論親疏,毫無例外。
接下來,洪俊誠繼續部署其他政務,包括重整軍務,重整外務,擴充錦繡筆吏等諸多事宜。
最為關鍵的是,洪俊誠要重建神機司,他還特別提醒了洪振基,叢銘是神機司的人,該官復原職了。
朝會壹直開到天明,眾臣昏昏沈沈,各自回去處理公務。
洪俊誠興致不減,又去了祥妃寢殿。
壹直到午後,洪俊誠稍有困乏,在神思殿稍作歇息。
李全根長出壹口氣,回了直殿監,準備審問新捕獲的幾個亡魂。
這幾個亡魂年頭較早,在宮裏都待了上百年,李全根想從他們嘴裏問出神君誅殺內侍的原因。
可等到了直殿監密室,手下兩名心腹卻告訴他,那些亡魂不見了。
李全根勃然大怒:“叫妳們好生看管,而今怎說不見了?”
兩名心腹也是委屈:“掌印,今早起來,我們打開符咒,逐壹檢視,卻見那些個亡魂都飛出了瓶子,不知去往何處。”
飛出去了?
李全根會些術法,能將亡魂都困在瓷瓶之中,除了符咒之外,這些亡魂身上都有枷鎖,哪能飛的出去。
“妳們兩個跟我說實話,這些亡魂到底哪去了?再敢扯謊,我當即要了妳們的命!”
壹名內侍委屈道:“掌印,當真是飛走了,從方向上看,好像是飛去後苑了。”
飛去後苑?
神君這幾日也總去後苑。
後苑裏到底有什麽?
……
春弦宮裏,劉玉鵬把今天朝會的事情告訴給了二聖子洪華雲。
“殿下,征賦之事,還是由三聖子總領,局面已經定下了,神君定然要傳位給三聖子。”
洪華雲神情呆滯,雙眼無神:“父皇在朝堂之上,卻沒有提及我麽?”
劉玉鵬搖了搖頭。
洪華雲略顯期待的看著劉玉鵬:“那平日有提及過我麽?哪怕壹句也好。”
劉玉鵬道:“殿下應該知曉,司禮監掌印秦燕是我至交,若是神君提起了,秦燕定會告訴我。”
洪華雲低頭不語,劉玉鵬嘆道:“殿下,要我說不提及還好,若真是提及了,殿下卻要多加小心。”
“再怎麽小心,又能有什麽用?”洪華雲的眼神突然堅定起來,“只要留在這皇宮裏,我這條性命卻始終都在砧板上!”
劉玉鵬壹怔:“殿下打定主意了?”
洪華雲看著劉玉鵬,壓低聲音道:“在這皇宮裏,我只信得過妳壹人!五日之內,能帶我離開皇宮麽?”
劉玉鵬思量片刻道:“五日之間,倉促了些,帶殿下出宮倒是不難,但殿下家眷,難保帶齊。”
“能帶多少便帶多少,實在帶不走的,便留在神臨城!”洪華雲雙眼緊緊盯著劉玉鵬,“他們都是洪家的人,父皇若是下得去手,由他殺了便是。”
劉玉鵬聞言,俯身施禮道:“老奴遵命。”
……
中郎院裏,常德才收到了劉玉鵬的消息,趕緊轉告給徐誌穹。
徐誌穹壹笑,五日之間,就要動手了。
常德才將加賦的事情壹並說了:“主子,洪俊誠又加壹成田賦,這事咱們還管麽?”
“收八成田賦,再除去府捐和縣捐,還能剩下什麽?這當真是不留活路了。”
常德才搖頭道:“夜郎人吃得起苦,耐得住煎熬,就算上山吃野菜,他們也能想辦法活下來。”
徐誌穹思量片刻道:“轉告夏中郎,凡是甘願納糧的,壹律不作理會,不肯納糧的,讓判官暗中保護,敢於相抗的,讓判官大力相助,且看他們能不能像人壹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