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壹章 昭興帝受辱

　　昭興帝在集英殿排宴款待圖努儲君安洛楓。
　　集英殿代表著大宣宮宴的最高標準，今天，昭興帝還做了特別的準備，用壹張大桌準備了豐盛的菜肴。
　　按照大宣傳統，皇家宴會壹律實行分餐制。
　　但圖奴的傳統不壹樣，他們習慣在同壹張餐桌上吃飯。
　　大桌合餐，在大宣也不少見，準確來說，除了皇家宴會，無論官民，平時吃飯都是大桌合餐。
　　為了表示對大圖努王子的尊重，昭興帝特地準備了大桌合餐，還叫來了圖奴的名廚，做了幾道圖努的特色菜肴，和大宣各地的名菜搭配在壹起。
　　無論圖奴使團想吃故土風味，還是想吃大宣美食，不管有什麽需求都能滿足，這活幹的讓人挑不出毛病！
　　任頌德帶著洛安楓來到集英殿，向昭興帝引薦：“這位是出生在暴雪之中，以鹿皮為繈褓的王子，大冰原的主人，十壹座城市的城主，大圖努帝國的儲君——安洛楓。”
　　昭興帝向著安洛楓點點頭，他是皇帝，對方只是皇子，頷首足矣。
　　安洛楓也只是向昭興帝點點頭，這禮數就不對了。
　　但昭興帝襟懷寬廣，沒有計較。
　　現在還沒介紹到昭興帝，等介紹到昭興帝的時候，再讓安洛楓行禮也不遲。
　　任頌德趕緊又介紹昭興帝：“這是我大宣之國主，威德四方之真龍天子，萬載難逢之明君，創亙古未有之盛世，受萬民敬仰之……”
　　任頌德話沒說完，被壹陣啃食聲打斷了。
　　安洛楓餓了。
　　他直接坐在了壹個他認為最合適的位置上，抱起壹只烤雞大啃大嚼。
　　整個餐桌上最合適的位置在哪？
　　自然是昭興帝的位置。
　　壹旁的內侍認為不合適，想提醒安洛楓壹句，被安洛楓的部下壹把推開。
　　三十個圖奴人各找地方坐下，開始吃喝，完全沒有理會站在壹旁的昭興帝。
　　任頌德很是尷尬，皇帝的全稱還沒說完：“受萬民敬仰之大宣昭興皇帝……”
　　噗！
　　安洛楓吐了壹塊雞骨頭在地上，拿起羊肉接著啃。
　　昭興帝還是不介意，選在西南角壹個位子坐了下來。
　　這明顯不是主賓的位置，這是上菜的通道。
　　但昭興帝身後的儀仗還在，任頌德認為昭興帝處置的非常有智慧，趕緊把這件事情記了下來：
　　皇帝在集英殿會見圖努使者，圖努無禮，先占主賓之席，皇帝機智，將主賓之席改在西南，先行奪之，未失兩家和氣，又顯大宣威嚴。
　　圖奴人把主賓的位置占了，這沒有關系，咱們再新定壹個主賓的位置不就可以了嗎？以後這件事情傳揚出去，肯定是壹段佳話！
　　至於現場的真實狀況有多麽不堪，反正那些平頭百姓也看不到。
　　昭興帝落座之後，先敬了安洛楓壹杯酒：“王子遠道而來，這壹路走的辛苦，且滿飲此杯，祝兩國永世修好！”
　　安洛楓只顧吃肉，無動於衷。
　　昭興帝舉著酒杯，也不知該喝下去，還是該放下。
　　任頌德在旁圓場：“王子殿下聽不懂咱們大宣官話，容我給王子轉述壹下。”
　　任頌德正想用圖奴語翻譯壹遍，忽聽安洛楓擡起頭道：“我聽得懂妳們的話，只是不想喝妳們的酒，比尿還難喝！
　　我是來議和的，不想聽妳們說這些沒用的話，直說，妳們想怎麽議和？”
　　昭興帝放下酒杯，面帶笑容看著安洛楓：“王子性情，真是直率。”
　　安洛楓又吐出壹塊骨頭，落在了昭興帝面前：“大宣的皇帝，妳聽不懂我的話嗎？”
　　昭興帝半響不語，他有點忍不住了。
　　可安洛楓還是在不停挑釁。
　　這位王子是嫌命長嗎？
　　當然不是。
　　他是拿捏住了昭興帝的性情。
　　他的父親圖奴王曾經告訴過他，宣國的皇帝不在乎忠誠的人，也有不在乎善良的人，他唯壹在乎的，是把他打疼過的人。
　　在鄰國之中，把大宣皇帝打的最疼的就是圖努，可大宣皇帝最尊敬的也是圖努。
　　安洛楓牢記父親的教訓，他在用另壹種方式痛打昭興帝，打碎昭興帝的尊嚴。
　　昭興帝看了看任頌德，任頌德提出議和的條件，和他此前草擬的方案基本壹致，宣國立刻撤兵，把土地全都還給圖努。
　　這壹方案顯然不能讓安洛楓滿意：“妳們宣人，占了我們南禦行省，殺了我們很多士兵，這筆賬，怎麽算？”
　　任頌德看了看昭興帝，對方還想讓他割讓領土。
　　昭興帝沒言語，割讓領土的話，群臣的反應必定十分激烈，他的處境會極為難堪。
　　賠償些錢糧，倒是不在話下。
　　安洛楓笑了笑提出了他的想法。
　　錢，他要，他要湍、迅、碌三州的全部官銀。
　　糧，他也要，他要湍、迅、碌三州的全部官糧。
　　地，他也要，湧州全境必須給圖努，碌州還要割讓壹半。
　　昭興帝沒作回應，任頌德賠笑道：“王子，這件事情，我們陛下還得和大臣們作些商議，今陛下有壹份禮物，贈送給諸位使者，還請笑納。”
　　內侍把禮物呈了上來，是用大宣最名貴的滑州錦緞，為三十名圖努使者趕制的衣衫。
　　為表明昭興帝的壹片心意，衣衫特地用了黃色，表示這三十名使者和大宣皇室有相同的地位。
　　安洛楓看了看這三十件錦衣，笑了。
　　“滑州錦，很值錢，比黃金還要貴幾倍。”安洛楓贊賞了壹句。
　　任頌德連連附和道：“王子當真識貨，滑州錦乃我大宣之名產。”
　　“這顏色，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用的。”
　　“王子好眼力，在我大宣，只有王室才能穿黃色。”
　　安洛楓笑道：“宣國皇帝，可真是孝順！”
　　這句話刺痛了昭興帝的神經。
　　昭興帝怒目相視，安洛楓不以為意，放下了手裏的羊肉，拿起錦衣，先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丟在了壹旁：“宣國皇帝，既然妳不願答應議和，我們走就是了，沒用客套話不必多說。”
　　昭興帝不語，任頌德道：“王子稍安勿躁，且容我等商議幾日，幾日便可。”
　　“也好，”安洛楓點點頭，“都說宣國的京城繁華無比，我們還真想見識壹下。”
　　任頌德笑道：“好說，我派人陪王子在京中好好遊玩幾天。”
　　昭興帝緊鎖眉頭。
　　由著這群圖努人在京中招搖，他卻又要承受來自群臣的壓力。
　　“遊玩？”王子搖搖頭道，“那倒不必，我聽說京城有幾座皇家書院頗具盛名，我想趁此機會，見識壹下貴國的上邦之學。”
　　貴國！
　　上邦！
　　聽到這兩個詞，昭興帝露出了笑容，這位年輕的圖努王子終於展現出了應有的尊重。
　　任頌德壹臉歡喜：“王子想要求學？不知王子看中了哪家書院？”
　　“儒學乃宣國獨有，我便去浩然書院求學吧。”
　　浩然書院，是大宣的皇家書院，儒學正統。
　　昭興帝當即叫來院長左楚賢，將安洛楓引薦給他。
　　安洛楓看了看左楚賢，看起來有三十多歲，長得清瘦而單薄。
　　實際上左楚賢已經五十多歲了，因為修為在身，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安洛楓道：“妳便是院長，且說說妳們儒學到底是什麽門道？”
　　左楚賢道：“儒學乃聖賢之道，修德、修藝、修心智，修品行。”
　　安洛楓嗤笑壹聲；“學了這些，便能成聖賢？”
　　左楚賢搖頭道：“聖賢之境界非常人可及，修行之路能走多遠，要看悟性，我悟性不濟，離聖人之境界相差甚遠。”
　　安洛楓走到近前道：“妳看我悟性如何？”
　　左楚賢還是搖頭：“世人悟性深淺不壹，妳等於我儒門，實無半點悟性。”
　　安洛楓皺眉道：“我等為什麽沒有悟性？”
　　左楚賢笑道：“聖賢之學可傳於世人，卻不可傳於畜生！”
　　安洛楓勃然大怒，揮拳要打左楚賢。
　　壹股浩然正氣撲面而來，安洛楓後退幾步險些栽倒。
　　左楚賢有四品的儒家修為，安洛楓是八品熊神修者，若不是左楚賢手下留情，這壹下能要了安洛楓的命。
　　任頌德厲聲喝道：“左楚賢，妳敢在皇宮之中行兇，意欲何為？”
　　昭興帝神色平靜，但內心十分驚訝。
　　各大書院的院長，性情都有些孤傲，滿身高超的修為，卻不願擔任要職，足見他們對利祿看的很淡。
　　但左楚賢是個特例，他在各院院長之中性情最為溫和，對昭興帝向來順從，從未有過任何頂撞，沒想到今天竟如此反常。
　　從他身上，可以看出群臣對圖努的抵觸程度。
　　議和這件事，得用些特殊手段，否則阻力重重。
　　安洛楓站穩身子，沖著左楚賢笑道：“妳還有點本事，我就去妳書院了。”
　　左楚賢正色道：“時才我且說過，聖賢之學不傳畜生！”
　　昭興帝喝道：“左愛卿，不得無禮！即刻帶王子去浩然書院。”
　　左楚賢搖頭道：“此事恕難從命！”
　　昭興帝怒道：“左楚賢，妳抗旨？既是不從，便要革去妳院長之職。”
　　說是革職，其實沒那麽容易，左楚賢是四品官，革職得走流程，得經過內閣。
　　昭興帝只想嚇唬左楚賢壹下，沒想到左楚賢雙手捧下了烏紗帽，獻予了昭興帝：“左某無能，不堪重任，今願解佩投冠，致仕告歸！”
　　左楚賢辭官了！
　　昭興帝身子壹顫，咬咬牙道：“好！朕準了！”
　　左楚賢當場交出印綬和官帽，以布衣之身離開了皇宮。
　　“去叫萬秋生來！”
　　昭興帝把浩然書院的二號人物叫了過來。
　　萬秋生也是壹名大儒，年紀比左楚賢大了十歲，已年過花甲，但有五品修為在身，看起來也不蒼老。
　　他壹直覬覦院長之位，還曾為此投靠過公孫文，加入了龍怒社。
　　可惜左楚賢壹直沒犯過大錯，沒給萬秋生機會。
　　如今機會來了，萬秋生滿臉賠笑，請安洛楓到浩然書院。
　　安洛楓道：“妳也是有本事的人麽？”
　　萬秋生笑道：“老朽不才，苦修儒道五十載，願與殿下探討壹二。”
　　“好，我便跟妳去。”
　　安洛楓走了，昭興帝長出壹口氣。
　　大宣不缺人，左楚賢不明事理，讓他滾蛋就是。
　　當務之急是如何掌控內閣，盡快定下議和之事。
　　哪怕丟了湧州和碌州和在所不惜，必須得把太子召回來。
　　……
　　安洛楓帶人去了浩然書院，萬秋生把自己的宅邸騰了出來，安頓圖努使團住下。
　　拾掇行囊時，安洛楓叮囑壹名修陰陽的部下：“立刻給青格城穆叔簡送信，讓他盡快出兵攻打宣軍，力爭全殲賊寇，生擒太子。”
　　“殿下，咱們還在宣國，此時出兵，殿下恐有危險。”
　　安洛楓笑道：“若是示弱，我等才有危險，宣犬皇帝壹心求和，但宣犬脊梁沒斷，只因他們太子是個硬骨頭，卻把他們的脊骨撐了起來，
　　今天那個姓左的男子何其猖狂，宣犬的臣子若都這麽強硬，我們在議和上卻占不到半點便宜！此番必須打斷他們的脊梁！”
　　部下會意，立刻送信去了。
　　安洛楓率領眾人來到學堂，萬秋生正要講學，卻聽安洛楓道；“在我大圖努，讀書之時要有侍女陪伴，妳們書院不也有女弟子麽？把她們都叫來。”
　　萬秋生壹楞：“這個……”
　　“妳叫是不叫？”安洛楓目露兇光，“若是不叫，我現在就去找妳宣國的皇帝！”
　　萬秋生無奈，叫來了幾十名女弟子。
　　女弟子縮在學堂壹隅，瑟瑟發抖。
　　“坐那麽遠作甚？”安洛楓指了指身邊的蒲團，“過來，坐到這裏，陪我聽學！”
　　女弟子們不願過來，安洛楓笑道：“只是壹並聽學，我不會碰妳們。”
　　女弟子們還是不肯來，安洛楓皺起眉頭道：“來是不來？不來便掀翻了妳們書院！”
　　書院之中，壹片哭喊。
　　書院之外，陶花媛截獲了壹條消息。
　　安洛楓發給青格城的消息。
　　圖奴要出兵了。
　　陶花媛趕緊把消息轉送給了太子。
　　她從滑州趕來，本是為了救徐誌穹。
　　沒找到徐誌穹，只看到了徐誌穹留給她的壹封書信。
　　徐誌穹讓她在京城等著。
　　書院之中哭聲不斷，陶花媛咬牙道：“狗賊，且看妳們還能活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