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 梵霄論戰

　　“這是蠻人之治，純屬蠻人之理！”牛玉賢依舊無法認同梵霄國的理念，直到他在路邊看到了壹場匠人之間的爭鬥。
　　兩名匠人，相隔五丈，腳下各有六尺多寬的圈子，雙方站在圈內，朝著對方投擲兵刃。
　　壹名匠人扔過去壹柄短刀，短刀刺破了對方的盔甲，但只刺進去壹寸多深，沒能傷了對面的匠人。
　　對面的匠人反手扔回來壹把短刀，短刀刺進盔甲將近三寸，中刀的匠人流血了。
　　只決勝負，不決生死，這是獠牙血鬥的規則，中刀的匠人可能輸在了刀上，也可能輸在了盔甲上，總之輸了就是輸了，他當場認輸，將自己的鐵匠坊賠給了對方。
　　牛玉賢的感知力不濟，他看了看天空，轉眼看了看徐誌穹，他在向徐誌穹求證，匠人之間的戰鬥，是否有星官作證。
　　徐誌穹能清晰的感受到星官的註視，向牛玉賢點了點頭。
　　林若雪似乎也看出了牛玉賢的疑問，解釋壹句道：“匠人在梵霄國的地位非常的高，他們的每壹場決鬥都會得到星官的見證。”
　　牛玉賢隨即改變了對梵霄國的印象，壹路之上，再也沒提“蠻人”兩個字。
　　楊武倒是覺得匠人之間的廝殺更像蠻人作為：“拿著家夥，公然在街上械鬥！這都沒人管？這叫什麽事情？
　　若說帶著把佩刀或是佩劍用來防身，也就罷了，他們那壹身兵刃都沒人管？”
　　林若雪道：“正規匠坊出產的兵刃都有記號，只要是從正規匠坊買來的兵刃和盔甲，都不違反梵霄國的律法。”
　　牛玉賢點點頭道：“我覺得這規矩還是不錯的。”
　　“什麽叫不錯？”楊武連連搖頭道，“說到底，整個梵霄國就是武人的天下，無論武夫還是匠人，都是武者的手段的爭勝，從上到下看不到文人的作為，都是武人的手段，就是壹群只看打殺的愚昧兇蠻！”
　　林若雪嘆息壹聲：“妳為何覺得文人就有作為？又為何覺得武人都兇蠻？武人晉升到高品，掙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除了勇武之外，難道不靠智慧？”
　　楚禾連連點頭道：“這話我是愛聽的，武人是有真智慧的，肯定不比那些文人差，
　　這位姑娘，雖說看不見妳長相，但妳這聲音也太好聽，還沒請教妳芳名。”
　　林若雪沒有作答，卻聽勒比達在旁道：“我們這裏是有文人的，文人有論戰。”
　　他帶著眾人專門找到了壹處學館，兩名文人畫了壹個圈，供奉著白虎真神，正在圈子裏進行論戰。
　　無論什麽決鬥，梵霄人都喜歡畫圈。
　　關鍵這是壹場論戰，供奉白虎真神合適麽？
　　合適！
　　這場論戰也有星君註視。
　　“人當先知處境，再言是非，以兵事為例，梵霄舉兵大敗敵軍，於敵軍而言，這是噩耗，於我軍而言，這是捷報，處境不同，是非自然不同。”
　　壹名東梵霄人，穿著儒者長袍，提出了他的觀點。
　　他的觀點是，立場決定是非。
　　對面是壹名西梵霄人，穿著梵霄國獨有的學者長袍，他的觀點剛好相反。
　　“噩耗也好，捷報也罷，事實終究不變，這場仗打了，梵霄贏了，無論妳處境如何，這場戰事都不能變改，故而是非與處境無關。”
　　雖說是個正經的西梵霄人，但這人說的壹口流利的大宣官話，在鐵豹郡，大宣官話算是通用語。
　　東梵霄儒者又道：“水在久旱之地，是為甘霖，在洪澇之地，是為禍害，故而先有處境，才有是非。”
　　西梵霄學者又道：“人沒水喝，必死無疑，無論處境如何，是非終究不變，莫再說妳的歪理。”
　　這壹句話說的到位，東梵霄儒者的臉都氣白了。
　　不過他很快找到了新的論點：
　　“白虎真神作證，我套妳！”
　　西梵霄儒者臉頰壹陣顫抖，轉而喝道：“白虎真神作證，我特麽套死妳！”
　　兩人扭打在了壹起。
　　“套！套死妳！”
　　“套！套特麽的……”
　　最終東梵霄儒者把西梵霄的學者的胡子揪下來壹撮，西梵霄的學者認輸，東梵霄儒者贏得了這場論戰的勝利。
　　徐誌穹聽到了來自星官的見證：“作數！”
　　楊武深吸壹口氣道：“這個算論戰？”
　　勒比達不理解：“先論後戰，為什麽不算？”
　　說話間，眾人來到了勒比達的家裏，他家開了壹間雜貨鋪子，他所謂的全部家業，指的就是這間雜貨鋪子。
　　徐誌穹看了看洛光漢：“不說妳在梵霄國算有頭有臉的人物麽？”
　　洛光漢低下頭道：“以前也算是有頭有臉……”
　　勒比達喝道：“住口！家裏的名聲都被妳敗壞盡了。”
　　六品的殺道修者，就開壹家雜貨鋪，這不太現實，也不太體面。
　　勒比達解釋道：“以前的家業很豐厚，但洛光漢觸犯了律法，為了幫他賠銀子，我把家業都賠了進去，只剩這壹間鋪子了。”
　　徐誌穹聞言笑道：“如此說來，卻是我來晚了，洛光漢觸犯了什麽律法？”
　　“他與人私相毆鬥。”
　　楊武愕然道：“毆鬥？妳們這隨時隨地都能毆鬥，這還算違反律法？”
　　勒比達皺眉道：“血鬥和毆鬥是兩回事。”
　　洛光漢與壹名少年同時看中了壹位姑娘，純真的姑娘讓兩個小夥子進行壹場血鬥，誰贏了，她就跟誰。
　　洛光漢在擂臺上打輸了，心有不甘，帶上兵刃，在夜裏偷襲那位少年，把對方打傷了。
　　獠牙血鬥之外的毆鬥，在梵霄國是嚴厲禁止的，洛光漢不僅賠光了自己的家業，把兄長的家業也賠了進去，還被鐵豹壹族驅逐到了城外，因此成了草寇。
　　按照律法，被驅逐之人不能在城中逗留超過壹天，天黑之前必須出城。
　　可現在他能不能出城，得看楚禾的心意，獠牙血鬥，勒比達輸了，洛光漢的性命現在歸楚禾處置。
　　楚禾看了看徐誌穹，徐誌穹看了看楊武。
　　楊武會意，拍了拍洛光漢的肩膀，笑呵呵道：“快出城吧。”
　　洛光漢壹怔，沒想到這群人居然會放過自己。
　　他草草道謝，帶上兩名馬匪撒腿就跑，勒比達看著他的背影，長嘆了壹口氣。
　　勒比達的妻子哭道：“我們遲早要被妳的弟弟拖累死！”
　　勒比達皺眉道：“莫要多說，趕緊收拾東西，我們該走了。”
　　壹家老小都靠著這間雜貨鋪子活命，勒比達自己也很舍不得。
　　可舍不得也沒用，不兌現血鬥的承諾，會遭到星君的懲罰，律法上也不會饒恕他。
　　徐誌穹跟勒比達商量了壹下，鋪子給他留下，但洛光漢和兩名馬匪都走了，徐誌穹缺壹個背行禮的仆役。
　　勒比達願為徐誌穹當仆役，前提是不離開梵霄國，不超過壹年時間。
　　兩下說定，徐誌穹看了看雜貨鋪。
　　這間鋪子和他感知的方向壹致，這裏有他熟悉的氣息。
　　進了雜貨鋪，徐誌穹問勒比達：“此前，有沒有見過壹位宣人長者，額頭飽滿、深眼窩、高鼻梁、薄嘴唇，說話有些強橫。”
　　徐誌穹在描述梁季雄的特征。
　　他確系梁季雄來過這間雜貨鋪，他能聞到梁季雄的氣息，雖說是數月之前的事情，但哪怕有絲毫氣息，也逃不過星官的鼻子。
　　勒比達還真就聽明白了徐誌穹的描述，因為有壹位客人和徐誌穹所描述的太像了。
　　“那位客人很急躁，多問壹句都不耐煩，他來這裏買了些刷牙子，青鹽之類的雜貨，還買了兩雙鞋子，買了壹身衣裳，
　　銀子倒是給的足，但是對衣裳不滿意，嫌棄不好看，
　　我說買衣服，得去賣布的鋪子才能買到好的，我這雜貨鋪子裏只有這種貨色，
　　我就說了這兩句，他便惱火了，痛罵了我壹頓，沒奈何，我只能跑去別家鋪子幫他買衣服。”
　　按照勒比達的描述，徐誌穹斷定這就是二哥。
　　二哥，妳下壹站去哪？
　　徐誌穹站在雜貨鋪子裏，用意象之力，將殘留的氣息搜集起來，繼續追蹤梁季雄的行蹤。
　　洛光漢和兩名馬匪來到城外，喘息良久，方知劫後余生之喜。
　　這條命保住了！
　　洛光漢被驅逐出鐵豹郡，靠著壹身武藝，很快就在宋大才的馬匪窩裏當上了二當家。
　　他是馬匪，他殺過很多人，他熟悉馬匪的做法，放在嘴裏的肉，沒有吐出去的道理，抓在手裏的人，沒有放生的道理，按照他的邏輯，徐誌穹沒有放過他的可能。
　　但徐誌穹還是放過了他。
　　洛光漢對那兩名馬匪道：“先找個落單的，搶點盤纏和吃用，再回大營，把剩下的幾個弟兄拾掇起來，再去……妳們看著我做什麽？”
　　兩名馬匪直勾勾盯著洛光漢的肩膀。
　　洛光漢轉過臉發現肩膀上生出壹只手，猛然扼住了他的喉嚨。
　　洛光漢掙紮了壹小會，漸漸平復了下來。
　　兩名馬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見洛光漢神情詭異，撒腿想跑。
　　洛光漢上前將他們揪住，用喑啞的喉音說道：“咱們回大營，帶弟兄們壹起走。”
　　肯定要帶著壹起走。
　　從遇到徐誌穹那刻起，他們就沒活路了。
　　楊武在城裏算了算數量，連上大營裏的馬匪，壹共二十多人。
　　全都做成傀儡，日後肯定有些用處。
　　徐誌穹帶著眾人離開了鐵豹郡，靠著靈性指引，去了蒼鸮壹部。